他猛然顿了一下。
我好奇道:“怎么了吗?”
程亦辰过了会儿,低声说:“后来发生了点事,很多人的人生计划都被打乱了,包括他。”
“他怎么了吗?”
程亦辰犹豫了一下,才说:“他受了伤,差点瘫痪,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恢复。”
“……”
“不过现在挺好的,”他忙又接着说,“大家都挺好的。”
我突然有了点奇怪的感觉,但又说不出来那是什么。
悲怆的男声还在撕裂式地歌唱:“As I try to hold you, you’re vanishing before me...I awake from my dream. I can’t find my way without you... ”主唱的歌声听起来像心碎后的裂片。
虽然外面是万里无云的晴天,却因为这旋律里挥之不去的遗憾,无可救药的孤独,而变得好像要下起雨来一般。
车内的气氛莫名低沉了下来。
我在脑内默默跟着哼唱,用半生不熟的蹩脚日文。一曲终了,从那种感伤里回过神,我突然意识到车况有些不对。
刹车好像有问题。
而我们已经在高速路上了。
我在短时间里用尽了我所能想到的操作,并没有任何作用,车子依旧在失控地飞速前行。
“辰叔。”
他也觉察出异样了,紧张地看着我:“怎么了吗?”
我心跳得很快:“刹车坏了。”
车里寂静了片刻。
我迅速说:“后座有抱枕什么的吗?你拿一个抱着,把头低下来。”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小竟……”
前面就是弯道了,本该在这里减速的。
没什么时间可以思考,也思考不出什么,我脑子里像是一片空白,又像是闪过很多很多东西。
卓文扬,他会怪我吗?
护栏在眼前越来越近,我疯狂地猛打方向盘。
我的耳朵似乎听见了巨响,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无法形容那种感觉,有点疲惫,又迷惘。好像睡着了,又好像已经醒过来了。而感觉里虽然睁开了眼,却依旧只能看到黑色。
这似乎是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不仅漆黑,也安静。
辰叔呢?
我开始害怕了起来。
他去哪了?他还好吗?
我是把他弄丢了吗?
卓文扬会怪我吗?他们会怪我吗?
我摸索着往前走,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终于,远远的,前面似乎有了亮光。
我朝着那亮光加快了脚步。
那应该就是出口了。
出口有个人影在那站着,像是在等着我。
我激动起来,是辰叔吗?
待得走近了,我发现那并不是辰叔,而是一位妇人。
她微笑着,望着我。她看起来很慈祥,很面善。
我从没见过她,但没来由地,我就觉得她很亲切。以至于我鬼使神差地,冒冒失失地开口问她:“你是谁?你是我的奶奶吗?”
她笑着点点头。
我其实见过我奶奶的样子,我爸家里有他们秦家的全家福。照片中我奶奶一副雍容华贵珠光宝气的派头,高雅,又严厉,典型大户人家的主母。
而她却很朴素,很和蔼的模样。
但我在这时候,也无心去纠结这差异,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难过,又很脆弱。
我说:“奶奶,你带我回去吧。”
我在这黑暗里,一个人走得好孤单,好累啊。
她摇摇头,温柔地说:“那不行的,他们还在等着你。”
而后我像被用力推了一把。
我感觉自己从很高的地方摔了下来,无尽的失重感,但这掉落在达到尽头之前,我就惊醒了过来。
我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一般,猛地喘过一口气。
眼前好像又有了光,但我睁不开眼,耳朵开始捕捉到嘈杂的声音,但我不太能分辨得出来那是什么。
好像有人在喊:“有了!”
“……”
“有心跳了!”
而后我的意识又无力地,逐渐滑入了黑暗。
这回的黑暗里,我没有再遇见我的奶奶。但我遇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意识反反复复地,来了又去,去了又回,我在一场又一场的梦境里翻腾,煎熬,却怎么也无法真正清醒过来,只能循环着那轮回地狱一般的痛苦。
直到隐约之中,我好像突然听到啾啁的鸟鸣,那声音十分婉转,清脆,像道亮光一般,驱散了笼罩我眼前的黑雾。
有人在轻声说:“醒了。”
我迷迷糊糊了好一阵,才终于觉得自己的眼皮能动了。我拥有了将它抬起来的力气,我好像重新拿回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真的醒了!”
朦胧的视野里,依稀是一些熟悉的脸的轮廓,但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连耳朵捕捉到的动静也是乱糟糟的。
“小竟,小竟……”
“小声些,别吵着他。”
“呜呜呜……”
天啦,怎么会有人在哭?难道我已经死了,现在是以灵魂状态在听着这一切吗?
“你先别哭了,别太激动啊,快去擦把脸,他会吓到的。”这应该是我爸在说话。
我张了张嘴,试图想说些什么,但嗓子还是使不上劲。
周围一下就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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