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隔音效果很好,所有繁杂的噪声都被挡在外面。
池霁坐在安静又温暖的车后座,随着控制不住的抽泣声渐止,他乱成一团的心绪也总算缓慢的平复下来,靠在椅背上逐渐松懈紧绷的神经。
陆长明观察着路况,从后视镜里留意到池霁紧闭着双眼,眉头依旧不自觉微蹙,思量片刻后忽地开口。
“你想听我唱歌嘛?最近在写一首新歌,不知道怎么样,你帮我提一提意见呗?”
情绪稳定下来之后,池霁始终控制不住的回想起刚才病房里发生的事情。
一向冷静自若的自己突然如此反常,于情于理,陆长明总会问一问。
池霁忧心忡忡,根本没想好自己应该怎么解释。
意料之外的是,陆长明虽然在他的担忧中开了口,却对刚才的事情只字未提,而是语气如常的聊起其他无关话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池霁确信陆长明不是真的傻,可他的心脏还是不由得为之狠狠颤动了一下,然后蓦然睁开双眼,哑声道。
“好,歌名叫什么。”
“只有副歌部分,其他的还没写。”陆长明将脸上的口罩扯下来,说,“歌名叫失声。”
池霁不由自主的滚动了一下喉结,问他:“……为什么叫失声?”
陆长明没暴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勾起唇角:“没啥为什么,都是根据灵感随便起的,你没听过我的歌吗?”
池霁没有接话,只颤抖着睫毛垂下眼帘“嗯”了一声。
“那好吧。那回头有空的时候听听呗,还能给我提点意见啥的。”陆长明趁着等红灯抽出几张纸擦了擦脸上的水,轻笑,“那我唱了?”
池霁从后视镜里和他对视一眼,目光触及自己红肿的眼睛之后仓促的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陆长明音色极易蛊惑人心的喑哑清澈,且曲风一向是舒缓温柔的抒情歌,无论转音多么复杂都可以唱的毫无瑕疵,中途换气技巧也相当轻松如同信手拈来,间隔恰到好处。
大部分歌手都可以熟稔使用自己的歌唱技巧,但技巧不等于唱功。
而陆长明从出道开始一口气火到现在不只是因为性格讨人喜欢,根本原因是哪怕抛却其他光环,他依旧是一个优秀的歌手。
他将技巧融入感情,将感情注入歌声。
每一个字句和停顿,每一个刻意拖长的尾音,都像在抑扬顿挫的诉说一个动人的故事。
根据听歌时的心境不同,感受到的情绪也不尽相同。
有时会觉得他是一个旁观者在叙述自己所见证的故事。
有时又会觉得,他就是那个亲历者。
没有混响,没有伴奏,没有舞台。
陆长明就这样简单清了清嗓子,深呼吸过后仿若很随意一般开口。
一首还没有来得及出现在各大音乐播放器的《失声》,让池霁彻底失了声。
“回忆的门
关押着迷路的灵魂
你总在回忆里认真
闭上眼睛等我去吻
我伪装重逢后的熟稔
像失了声的人
愿献上此生忠诚
弥补亏欠的海誓山盟
满天星辰将爱意封存
谁知我久等
……”
唱歌时的陆长明整个人的气场都温柔又虔诚,池霁怔愣的坐在后车座,低着头的他看不到陆长明的眼神、表情以及任何肢体动作,却清晰地感觉到每一个字都伴随着细密的电流在自己心间反复敲打,惹得神经末梢全都控制不住的一起战栗。
是了,这就是他不敢重复听陆长明的歌的原因。
对别人来说,那也许只是巧妙的押着韵脚的一段字句。
可他是故事里的人。
陆长明的歌不止这一首,在此之前,池霁还听过《情诗》、听过《不见你》、听过《最后一道附加题》……
不知道是否因为想得太多,他总能在歌里找到自己的身影。
他无法得知陆长明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写出这些歌的,只知道当自己亲耳听到的时候,根本没办法保持绝对的客观和冷静。
播放器里每一首歌,陆长明所有咬字和换气之间的感情堆砌是那样明显。
池霁没办法让自己停止胡思乱想,却又担心大梦一场,一切只是自作多情。
毕竟写歌是件十分依靠灵感的事情。
结合自己的经历,寻找合适的情感寄托将自己的灵感作为调味品进行勾兑,最后创作出一个的作品,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就像画家写生,无论多么美丽的景色,存在的价值都只是作为一个媒介。
最终展示在墙上的是画板上呈现的作品,而非景色本身。
所以他只能选择不去听那些歌。
可刻意回避掩耳盗铃还能怎样呢?
还是放不下,还是意难平。
如果之前那些歌的填词相对来说还算比较隐晦的话,这首《失声》所想要表达的,实在是太过于明显了。
尤其这还是陆长明当着他的面亲口唱出来的。
池霁呼吸出现短暂的停滞,直到胸口因为氧气含量急速下降传来钝痛才后知后觉的喘了一口气,他深深地低着头试图用头顶上的毛巾将自己所有的表情挡住,紧咬下唇一言不发。
副歌部分只有这么长,很快就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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