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这动静吵得睡不安稳,眉头微蹙,却仍然没有睁开眼,只是把钟宁又往怀里揽了揽,手掌条件反射般的,又在钟宁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跟哄孩子似的。
从钟宁的视角看过去,黑色的浴袍袖子在手肘处微微卷起,还能看见男人袒露在外面的,和轻柔拍打一点也不相符的结实手臂线条。
难怪这一觉能睡得这么安稳。
钟宁心里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他仰头望着男人,瞧了好一会儿,想起男人身上的伤,悉悉索索的支起脑袋挪了挪,凑过去拿鼻子嗅,鼻翼动了半天没嗅到血味,忍了忍,又忍不住偷偷伸出一根手指头,去碰从衣领边露出来的白色绷带。
小鸟突然在外面啄了下窗户,才惊的钟宁一下收回了手。
钟宁深吸了一口气,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轻轻推开男人的手臂,从他怀里挣开坐了出来。
只这么一点动静。
男人疲惫的蹙了蹙眉,下一秒眼皮便掀开来,露出里面一双漆黑锐利的眼眸。
沈慎之这几天比钟宁更累。
身上还带着伤不说,从手术台上下来没多久就长途跋涉的出来寻钟宁了,心里既憋着怒气,但更多的是提心吊胆,担心钟宁人生地不熟,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跟着过来的保镖们都或多或少眯了几个小时,沈慎之却是真正实打实的,在找到钟宁以前,整整两天两夜没有一刻合过眼。但他醒过来很快,刀口舔血的日子都过过,这些着实算不了什么。
见钟宁穿着单衣坐在床上,立刻就扯过被子给他裹上了。
沈慎之不敢大意,凑过去摸了摸钟宁的脑袋,感觉温度恢复了,松了一口气,轻声问:“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钟宁坐在床上看着沈慎之,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沈慎之伸手揉了揉他的发旋,“睡了这么久,饿了是不是,我去给你叫吃的上……”
钟宁和沈慎之对视着,其实并不敢乱说话,但踌躇了半天,终于还是一咬牙道:“不用了。”
沈慎之一顿,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却半点也不生气,反而看着钟宁,温和又耐心的继续轻声问:“是没睡好吗,那咱们先睡一会儿?过会儿再吃?”
钟宁摇摇头,低声道:“我不吃了,谢谢您的照顾,我……我走了。”
钟宁低着头爬下床,还没站起来,就被人从后面拉住了手。
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男人声音听着有些低哑,“你究竟想去哪儿?”
其实语气并不凶,但钟宁一向怵他,沈慎之语气只要稍微有那么点儿要冷下来的意思,就能把他的胆子全给吓没了。
钟宁怂的也不敢动了。
沈慎之等着他说话,钟宁低垂着头,沉默了半晌,闭了闭眼,终于开了口。
钟宁轻轻道:“您就不能放过我吗?”
沈慎之面色沉了下来。
“我知道,像我们这样身份的人没资格说这话,或许在您心里,我们都根本算不上是个“人”,有没有合约在,本质都改变不了什么,这些我都明白的……”
“可是……”钟宁声音有些哽咽,“我……我除了这次,还有上次,其他时候都很听话了,从来没有忤逆过您,您也说过喜欢我,说要奖励我,先生,我好累,真的好累好累,无论名还是利,我都不想要了,您放过我好不好,就当是给听话的宠物一点奖励……”
“你不是宠物。”
钟宁骤然愣住,那几个字轻飘飘的从耳边传来,他都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
沈慎之没给钟宁多想的机会,他捧起钟宁的脸,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宁宁,你不是宠物。”
“是我没有说清楚,我喜欢你宁宁,你不是其他任何东西,无关其他,你就是你,是我最喜欢的人,是我的心上人,钟宁。”
钟宁愣愣的看着他,一时间忘了要说话。
沈慎之顿了顿,漆黑的眼瞳一瞬不瞬的看着钟宁,轻轻道:“对不起宝贝,我自小被人捧惯了,性情养的专断自我,常常都只顾自己的喜好,从不在意其他人,偏偏自己一直都还不自知……”
“好不容易遇上喜欢的人,却还不知道该怎么对他好,不仅不知道要护着他,反倒还帮着旁人欺负他,现在自己想想都觉得,我那时候的确是混蛋透了,当初你受的那些委屈,始作俑者说到底都有我的一份,你不喜欢我,也在常理之中。”
“以前的事我无可辩驳。”
“但是宁宁……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沈慎之轻轻捏了捏钟宁的手心,语气带着讨好的意味,轻轻道:“你不能对我这么狠心,就算是判了死刑也总该有个缓期吧。”
“再给我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好吗?”
钟宁张了张嘴,他看着沈慎之,脑子里乱糟糟的,没能说出话来。
沈先生也没说话,就这样静静的等着,等着钟宁的回答。
谁也不说话,却谁也不比谁轻松。
不知为何,明明只在咫尺间的两个人,心却仿佛隔着千万里。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沈慎之一向镇定,此时眼瞳里的神色却已经能看出暴躁不安了,但唇角的弧度还是被他尽量的压得很温柔。
钟宁眼中酸涩,他狠下心,别过头说:“我不想要补偿,之前的那些原本也只是一场交易,您没有做错什么,不用对我道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