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接着喃喃从她打工的的餐厅回来,得知了这个消息,就见喃喃直接冲到了巷子后堆放垃圾桶的地方。
她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绪,一个行李箱,用不着她这样。
时卿双拳发抖,一阵阵的冲击似乎能将人撕裂。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听下去虞穆尔接下来的话的。
巷子后的垃圾桶都是恶臭的垃圾,残羹冷炙,吃了一半的果皮,破烂家具,还有废弃的烟头和塑料瓶。
垃圾桶已经被塞满,堆成了一座小山,桶外还有丢弃的东西。
明明行李箱就倒在旁边,倪喃却直接把整个桶都翻了过来。酸臭扑面而来,倪喃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令人嫌恶的垃圾堆,倪喃置若罔闻。
她是直接用手去翻的。
垃圾桶里还有破碎的玻璃渣,指尖不知道被什么刺出了划痕,倪喃却还是没有停下动作。
像是遗失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倪喃的动作很急,仔细地看着翻出来的每样包裹。她急红了眼,一点都不嫌肮脏。
虞穆尔跟着赶过去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黑暗狭小的拐角,散发浓浓臭味的垃圾桶,倪喃跪在地上,近乎崩溃地寻找着什么。
当时她冲过去拉倪喃,想把她从地上拖起来。然而倪喃却挣扎着脱了身,然后继续。
虞穆尔大惊失色,慌忙地问倪喃到底在找什么。那时倪喃并没有多清晰地回答,只是哭出了声,边哭边翻,不行,不行,我不能丢了它,不能把它丢在这儿,不能。
彼时的倪喃好像听不进去任何话,只是奋力地扒着桶边,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终于,有什么压在底层的东西掉了出来,倪喃立刻拿开那东西上面的香蕉皮,极为小心又快速地把它拿了出来。
是个黑盒,失而复得,倪喃紧紧抱着那个黑盒子,哭得惨烈。
倪喃很少哭,更别说这样不受控制地掉泪,好像被压抑了太久,终于爆发。
我第一次在机场见到时先生你的时候,就认出了你。
虞穆尔用了认出这个字眼,很莫名的一个说法。
这就是当时她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东西。虞穆尔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我瞒着她,自己偷偷带回来的。
她知道,如果不把这画带回国,倪喃或许永远会把自己的心结掩藏下去。
她给了自己留了退路,也是绝路。
时卿的目光落在木盒上,他颤颤巍巍地走过去,伸手时指尖还在发颤。
那个木盒子被保存得很好,搭扣崭新,没有一丝磨损。
咔哒
搭扣被开启,时卿拉着扶手掀了起来,才发现里面是幅已经装裱了的油画。
那画上是个坐着轮椅的男人,五官冷硬,穿着身黑色的西装,显得有些病弱。他的双肘搭在轮椅扶手上,虚拢回身前,却又气势凌人。
时卿脑中喧嚣得厉害,眼神恍惚。
时卿想起他们刚认识那年,他曾送了她一盒颜料当作年终礼物,那个时候倪喃反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时卿随口说了句,真想送,画幅画给我吧。
没想到,她当了真。
倪喃用那盒他送出去的颜料画了幅肖像,那是她眼中的时卿,也是初识时他的模样。
心脏从来都没有这么痛过,似乎不复堪命。
画的右下角还有个署名,故意潦草,却能辨得清形态。
日,寸。
是个松散的时字。
忽而,脑子里冲上些画面,狂乱地翻搅着记忆,在他的脑子里横冲直撞。时卿突然就冲了出去,步子很快,是用跑的。
她直奔向二楼倪喃的房间,动作飞快地从柜子的最下层搬出了个箱子。
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年,时卿带着倪喃去了很多地方。海边、山崖、渔村,所过之地,倪喃都会留下幅画。
尘封了许久的东西被打开,画累堆在一起,有些颜料已经脱落了。
时卿拿出第一张,仔细地在上面寻找着什么。
眸光沉凝,时卿盯着某处,眼眶很红。
沙滩金光熠熠,波光粼粼的海面有层涟漪,晃荡起伏中原来别有深意。隐藏在涟漪中的波澜,画笔勾勒,原来是个时字。
笔画很是松散,若不仔细,根本发现不了。
紧接着第二张,山巅之上飞鸟经过,所掠痕迹之下,是个时字。
第三张,日出耀眼,明媚的光线灿烂浮动,光影之后,是个时字。
第四张,流星划破夜幕,光影闪烁,星辰的轨迹,是个时字。
第五张,花海繁乱,盛开的郁金香迷人眼睛,花丛交错,还是个时字。
再往下,岛屿礁石,云卷雨疏,通通都有那处令人难以发现的细节。
时卿拿着画,支撑不住似地跪在了地上。他的头低垂着,宽阔的肩膀微微弓起,莫大的苦楚在此刻这个阴暗的房间蔓延。
那时他问过倪喃,画了什么多,什么时候把他也画进去。
然而倪喃只笑着回答,没什么正形。
她说,画你有什么好看的,风景比你好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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