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充满刚生产完毕的血腥气,两个穿白衣的日本矮妇人,手脚麻利,正用棉布将宝宝裹好。
暖雪从她们手里接过蜡烛包,小心翼翼捧到苏曼卿面前,“夫人,是位小小姐呢。”
曼卿精疲力尽,几缕刘海湿漉分明黏在额间,苍白似雪,洇黑如墨。
她费力睁开眸,只见一团粉物儿映入眼帘,皱巴巴的,那样小,连五官都挤在一处。
她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摸了摸。
“风子,这是我们的女儿。你看到了么?是我为你生的女儿。”
她在心里悄悄地说,又不错眼的望了孩子许久,方累得阖上眼睡死过去。
有了新生命的加入,曼卿顿觉日子变得充实而忙碌,每一日孩子都会带给她新的惊喜与欢乐。
古井无波的心,开始渐渐漾起丝丝涟漪。
她难得主动给赫连澈去了信,要求孩子同自己姓,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她生的孩子自然要和她姓。
赫连澈缠绵在战事中,知道苏曼卿早产,但自己却不能回去照顾她,已是满心愧疚。因此曼卿提出这个要求后,并未多想,便立刻答应。
只是答应完,细想想,还是有些醋。
你生的孩子和要你姓,那为什么凌天姓凌呢?
赫连澈不愿深究,有些东西深究起来,就是同自己作对,没意思。
倒是沉泽言把此事告诉了纪华阳。
纪华阳惊得说不出话,即使是女儿,也绝没有同母亲一姓之说,现在又不是母系社会,少帅更不是上门女婿。以后面见外国领事,当如何介绍?
因此很是劝过赫连澈几回,却总碰他钉子,只说曼曼开心便好,跟谁姓都是自己女儿。
定下姓苏后,曼卿很快给孩子起好了大名,苏北北。
北代表北极星,靠近北天极的一颗亮星,古往今来,帮助无数人辨清方向,找到归家之路。
她记得有人同她说过,飞行时最害怕的便是迷航,害怕飞不回原点。
“不会迷航,我和北北永远会在原点等你。”
她将脸庞偎着孩子小脸,想起天天刚出生时,屋外风雨大作,她却和凌子风歪在睡榻上,偎着孩子左右脸颊,一家叁口,紧紧拥着。
那样幸福的日子,每一天都像是被太阳映射,鎏着热腾腾的金光。
“我反对!少帅身为一军主帅怎可如此儿女情长?”
作战室里,纪华阳难得公开呛声反驳赫连澈。
即使私下亦师亦友,但在众人面前,他向来都是规规矩矩守着,不敢越雷池半步。
然而现在不行,都说妖女殃国,红颜祸水,这话是没错的了。
马上要到战事的关键节点,身为永军少帅却提出要将老婆孩子送去国外暂避,等时局平稳,再将她们接回。
“少帅如若真这样做,军心必将大乱。底下士兵得知此事后,当如何猜想?定会觉得少帅攻不进北平,一时又没有后退之路,所以着急将老婆孩子送走。于此,他们还会安心替少帅冲锋陷阵么?”
男人抿唇,言辞凿凿,“她们是女人,留下也无益。再者,赫连家并没有撤退,我在,叔父亦在。”
他想了想,还是将赫连钺搬了出来,希冀能压制纪华阳,让他同意自己的想法。谁料纪华阳根本不吃那一套。
“少帅,此言差矣。行军打仗固然可以靠军律军纪约束,但更讲求君臣辑睦,上下同心。少帅现在大喇喇要将老婆孩子送走,可是士兵们的老婆孩子呢,少帅能不能一起送走?如若不能,那么夫人和小小姐,就有必要留下来,同永军所有子弟共进退。这是她们不可推卸的责任!”
纪华阳说得慷慨激昂,第一次同赫连澈面对面拍了桌子,吓得其他在座军官诺诺不敢言。然而他们心里门清,纪先生说得没错,字字句句,皆是为永军考虑,为赫连澈考虑。
这事要是渲渲染染,被南北政府知晓,肯定会大肆报道,那么到时候不仅是永军军心大乱,很多观战的军系,免不了来踩上一脚,分走一杯羹。
将者,智、信、仁、勇、严也。
少帅这做法属实不智不仁,被温柔乡冲昏了头。
“永军不会输,至多叁个月,澈一定会领诸位攻进北平。届时枫林晚霞,是欣赏颐和园的好时节。”
赫连澈鹰隼般锐利眸光,从众人面前幽幽扫过,“但是现下澈心意已决,绝不可更改! ”
他对这场仗自始至终都有把握,更遑论打到这个节骨点,南北政府军队战斗力早已丧失殆尽,城中粮食也纷纷告急,不须多少时日,便能等到他们的自溃投降。
虽说除了赶来勤王的少数民族,其他军系都呈作壁上观的黄雀心态,但保不准他们就会来个偷袭。
如果自己当真万分之一的几率战败,苏曼卿当如何自处?
他绝不允许他挚爱的女人受到任何伤害!
纪华阳见赫连澈这般坚定,不由眸光涣散,失魂落魄跌回座位,心如死灰,当下冷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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