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像是意识海里最黑暗的波涛中,忽然停泊来了一艘带着灯光的小船。
小狐这晶莹的双目,就是流连的光源。
她、她会走吗?
不,她一定不能走!
秦夙脱口道:“琬琬,你是妖,那你能化身成人吗?”
说出口了,他终于将这句话说出口了!
脱口而出以后,秦夙却并未感觉到轻松,相反,他又紧张地连忙接一句道:“不是……不是一定要你变成人,只是……幻化成人的模样,你可以吗?”
为什么这么紧张?
因为他对世上神异之事虽然了解不多,却也知道,妖若要完全变身成人,那无疑是逆天之举,必将付出无比可怕的代价。
而假如只是幻化人形,那妖的本质还是妖,这样的话,似乎是要容易些。
虽说人妖殊途,但他……他真的还是一个完整的人吗?
他身怀魔种,说是魔,也不为过吧。
妖与魔,岂不是绝配?
念头及此,也不知怎么,隐隐约约一股黑气就又在秦夙眉心闪过。
而江琬因为不能时刻打开望气术,竟是将这一股黑气给忽略了。
相反,被放置在一旁桌案上的那本楞严经忽然又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三十里之外,灵山寺。
禅房中,僧人忽而停下了拨动手中念珠的动作,一双枯寂的眼睛微微张开。
他低声自语道:“原来此间不但有魔,竟还有妖。罢了,盂兰盆节将至,一切正好。”
第四百六十八章 世间难得此番静好
妖,能变身成人吗?
说实话,这个问题江琬回答不了。
甚至不说是完全变人,就是简单地幻化成人,这个问题江琬也没有头绪。
她倒是想变人来着,可惜没谁能教她。
但她也不太着急,因为这个真实异界就算是表现得再真实,她也终究是要离开的。
只要离开这里,她不本来就是人吗?
想到此处,江琬目光微微一转,便又对着秦夙“哟哟”了一声。
她说不出话来,但她的眼神非常有灵性。她还点点头,仿佛是在对秦夙说:我本来就是人呀!
为什么要这样呢?
因为她忽然想到一点,那就是,人的感情本来就是非常微妙的东西,会先入为主。
如果秦夙一径认为她就是一只妖兽,一只不可能化人的妖兽,那么他又怎么可能对她生出男女之间的情感?
他是有点黑化,但不是变态好嘛。
但如果秦夙潜意识里并不将她当作妖兽,而根本就是将她当成一个人,那这种感情的产生,也就有理由,有温床了。
再说了,这应该也不算是在忽悠秦夙。
因为她确确实实本来就是人。
当然,隔着一层兽身,多少也还是会有点阻碍吧,咳咳……
这应该也是情蛊给她设置的陷阱,要不然她穿梭到这个世界里来,为什么偏偏就获得一个妖身,而不是人身呢?
江琬并不知道,其实也不必她来“欺骗”秦夙,就在她出现的最初,秦夙本就有好几次恍惚地将她当成是一名少女看待过。
潜意识里,秦夙对她本就有些妄念,否则又怎么会小心地问她是不是能化人?
此时,得到江琬肯定的答案,秦夙又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眼前对着自己点头轻语的不是一只小狐,而分明就是一个巧笑倩兮的美丽少女了。
这个身影是如此鲜活明丽,色彩丰富得不像是他的幻觉。
倒仿佛,仿佛他前生本就与她相识、相知、相许。
如今跨越轮回的阻隔,她也依旧来了,来到他的身边,将他从泥沼中拉起。
秦夙不由得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握住眼前这少女的手。
她也伸出手来了呢,然后——
然后秦夙就摸了个空。
再看眼前,依旧是那只个头小小的小狐在那里仰头蹲坐着。虽然灵动可爱,但小狐就是小狐,而幻觉终究是幻觉。
秦夙有片刻失落,但很快他又觉得自己很不应该。
他失落什么?琬琬方才不是表示过,她能化身成人的吗?
她此刻不变,想来要么是时机未到,要么就是有什么他不能明白的难处,他却在这里胡思乱想,问东问西,岂不是变相地给琬琬施压?
这怎么可以?
秦夙顿生羞愧之意,当下再不多问。
他就又说起了自己从前的经历。
江琬跳到枕头边上,用爪子去掀被子,催促他躺到床上再说话。秦夙也从善如流,就很听话地掀开被子,慢慢躺下。
谷然后继续说:“其实我自幼力气便比常人更大许多,小时总被欺负,那只是因为年岁太小,还未长成。等到十来岁的时候,我已有一鼎之力,府里,就再没有人能从明面上欺负我了。”
克扣用度、言语嘲讽、卑下打压等这类的事情仍有发生。但像三岁的时候那样,被人压着打的那种事情却是再没有发生过。
这个秦夙倒不是说来宽慰江琬的,而是事实确实如此。
还有些话秦夙都没敢说出口。
比如说,三岁时,经过那一场险些身死的劫难之后,小小的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个世界是会吃人的,既然他一无所有,那他为什么不拿出敢下地狱的狠劲来为自己挣一条活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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