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绒绒当然不肯,她笑意更深:“可二师伯毕竟已经洞虚期,距离您太近,万一我问的问题触怒了您,岂不是小命不保?”
两人目光相对,眼中分明都盛满了笑意,但这样的笑与笑之前,却好似已经有了刀光剑影,你死我活。
有那么一瞬间,虞绒绒觉得,宁旧宿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的。
甚至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入了魔域的人,是她。今天要与他在这比武台上相遇的人,还是她。
他好似分明是从一开始就在等她来。
但纵使如此,她要说的,要让天下人知道的事情,也依然要说。
“他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丁堂主终于忍不住,传音给耿惊花道:“你们小楼在卖什么关子?这其中有什么玄机吗?”
耿惊花沉默了片刻,才应道:“我倒是宁愿你永远都不要听懂。”
丁堂主只觉得这话奇怪,心中直觉地“咯噔”了一声,才要再问,虞绒绒的声音已经继续响了起来。
“那么,接下来我的这几个问题,还请二师伯……言无不尽。”她替宁旧宿补完了之后的半句话,再倏而提高了声音。
“一问,二师伯在数十年前那场宫城之变前,究竟与皇室中人达成了什么协议?”
没人想到她居然会将尘封过去了这许久的事情倏而重提,而高座之上的燕夫人显然想到了什么其他的事情,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二问,为何我在魔宫中搜寻拿到的密信中,有二师伯与昭渊帝的私印、字迹与琼竹派的传讯符?你们究竟与魔君……又或者说魔族做了什么利益交换?!你与魔族如此往来,置天下人于何处?!”
周遭一片哗然。
若是虞绒绒徒然问出此句,恐怕还没有多少人相信。可现在,通过之前的几番话语,大家都已经知道,杀入魔域大闹魔宫的人,正是虞绒绒本人!
她从魔宫带出的东西……难道还有假?!
更何况,宁旧宿本就是她的二师伯,她不应该特意编出这样的话语来构陷对方的吧?!
有琼竹派的弟子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了“信口雌黄”和“胡说”两个词语环绕,本能地不愿意去相信虞绒绒的任何一句话。
虞绒绒的声音却已经清晰地再次响了起来。
“三问。”她的声音里带了一层浓厚的哀伤:“四师伯任半雨,五师伯任半烟,六师伯汲罗,以及我师父……宁暮烟之死,是否都是你的一手谋划所致?要这天下所有的大阵都动荡,要这所有师伯都以身祭阵,要已经灵寂期的三师伯谢琉永封于悲渊海中不得再动,要这世间再无大阵师……你究竟,意欲何为?!”
她字字分明,句句如雷霆,在说完这些话后,另一只没有扯住琼竹派大阵的手已经轻轻一翻。
于是无数传讯符与信笺便已经如雨般自半空而落,上面赫然是宁旧宿的字迹与私印,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并非原件,而是以某种手段复刻出来的模样,但有这些东西来,虞绒绒方才所问的话语中的含义,却也已经算得上是铁证如山了。
人群之中,四师姐云璃的身体微微一震,她有些茫然地注视着虞绒绒的方向,喃喃道:“……谢琉?”
丁堂主不可置信地看着掌心的信笺,再抬头看向宁旧宿的时候,眼底已经有了带着杀意的微红。
“这是真的吗?”丁堂主问道,他的声音一开始还很轻,但下一刻,就已经变得更大:“宁旧宿!这一切……这一切难道都是你谋划的吗?!”
所有的人都在看向宁旧宿,方才倾泻下来的日光已经复而被云层重新遮盖,晌午的日光好似也不能再给人带来半分温暖,只留下了地上氤氲开来的一片又一片阴影。
宁旧宿依然站得笔直,他静静地看着虞绒绒,脸上依然没有半分慌乱之色,半晌,他突地一笑,翻手露出了一直握在手里的东西。
“很巧,我也有一件事想要请问虞师侄。”
虞绒绒看清了他掌心的东西。
是一枚留影珠。
留影珠又有什么用呢?
虞绒绒心头疑惑,心跳变得更快了许多,她思绪急转,却依然毫无头绪。
但她直觉……那并不是什么好的东西。
下一瞬,留影珠中的画面已经径直投射在了所有人面前。
是虞绒绒。
画面中的少女仿佛陷入了某种意识的昏迷,她半躺在无数的灵石之中,被同样狼狈负伤的傅时画揽在怀中,长发披散,双眸低垂,却有碧色从她的眼瞳中悄然泄露,她的眼周,甚至指甲都成了宛如淬毒的碧色!
碧色,是真正的魔的颜色。
是不容于天下的颜色。
可这样的颜色……怎么会出现在虞绒绒身上?!
虞绒绒瞳孔微缩,虽然彼时没有意识,但她已经知道了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情。她也知道当时确实有一位修者起过偷拿灵石的歹意,因而被傅时画施以了搜魂之术,无论如何都理应不会被看到。
可她也知道,若是有人对其施以手段,枉顾对方性命,依然可以从中深挖出这片被遗忘的片段。
她分明知晓宁旧宿用了如此残酷的禁术,却一个字都不能说。
因为傅时画彼时所用的……也是禁术。
这一瞬间,她已经明了,这便是宁旧宿布置给她的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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