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气怨气死气涌入她的体内,她手指冰冷,意识暗沉,眼前却倏而展开了一些破碎的画面。
上一次她来魔域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那些黑斗篷魔使漠然看着魔族自相残杀,直到只剩下最后几个的残酷画面。
然而此刻,她所见到的,竟然比那个时候还要更加令人发指。
她看到无数魔族从幼年就被代入魔宫之中,麻木地走入白塔上,再被换上干净的衣袍,最后被穿着白斗篷的魔使灌注入不同的药物,再关入一排一排的笼子之中。
笼子连绵成片,野兽般的嘶叫与痛哭不断传出,白斗篷们面无表情地穿行期间,不断以指尖的火焚灭已死魔族的尸体,再将新的幼童填充进去,记录他们在不同的药物下,不同的生长情况。
凌乱所见的纸张上,有着“实验”、“进化”、“长生”与不断重复的“失败”字样。
失败。
失败。
失败。
魔族生而为魔,生而为天地所厌弃,他们无法如魔神一般与天道斗,却也想要摆脱自己仿佛被诅咒般,注定会变成没有神智的魔兽的命运。
画面再变。
一再的失败让所有人都变得焦躁而疯狂,很快,那些药物就已经不仅仅停留于采摘炼制而已,而是变成了更残酷的萃取。
这样的萃取,有些来源于魔族,有些则是……人族。
平民,修士,男女老少,虞绒绒见到了布衣平民,见到了被抽去了神智的幼儿,也见到了穿着眼熟道服的道门弟子,一开始时,各大门派都有,到了后来,就多为断山青宗的弟子。
断山青宗,守那一道魔门,寸步不让,身死道陨,却还要被拖入此处,被炼药折辱。
又或者说……
这不是为了折辱而折辱,只是魔族为了不入这魔魂血河,而做出的最血淋淋的努力。
第166章
再后来,那些凌乱的纸张上,歪歪斜斜被划去了“长生”这两个字,甚至其他所有的实验术语也都被血色覆盖。
只剩下了尽头的三个字。
活下去。
魔族的希望,从来其实都不过是……能有尊严地,活下去。
活过成年时的魔变,活过终将变成魔兽的恐惧,不需要多长的寿命,只求安稳一生,不必为每一日的长大而感到恐惧。
所有的血腥,所有的触目惊心,所有的残暴背后,是最深的无奈,最浓的绝望,是一个种族的罪孽与无法解脱。
他们入这样不得超脱的魔魂血河,是罪有应得。
但,真的是罪有应得吗?
那些行径的出发点,那些血腥的起点,所有的怨气冲天,仿佛都在遥遥指向一个人的存在。
可如果没有那个人,甚至连他们本身都不会存在。
也或许,他们会以另一种姿态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但那样的他们,是他们吗?
这样难算的账无法深究,而所有这些画面,都仿佛缓缓流动的血河中的一隅格外浓腥的水花,带着悲哀与厚重,却也带着深浓的历史感。
魔族从出现,到如今,这万年来,便如同这血河。
生而有罪,何罪之有?
究竟罪于昔日的天玄道尊妄图与天道一战,败之而另辟修行途径,从而开创了魔功,再击碎了天道的意识,从此得罪了天道?
是罪于诞生的初衷,还是罪于修炼的方式?
若是放弃修行呢?
于是画面再变。
魔族天性好斗,见惯了血,因而凶残之辈更是不在少数。
纵使如此,他们也还是想方设法地从修真域弄来了佛经佛音,以此压抑与生俱来的凶性。
佛偈流转于魔族大地上,一时之间,整片染血到近黑的大地上都响起了这样那样的诵经声。
——鉴于大多是从修真域以不怎么光彩的手段弄来的,所以那些佛经也有些残缺不全。
比如大家在说“阿弥陀佛”的时候,某些偏僻地区则会变成“咪咪陀佛”。
更不用提那些冗长拗口的经文,在魔域变成了什么缺胳膊少腿的味道。
但佛经究竟是佛经,有向佛之心,便是与佛祖拉家常,也不是什么大不敬的事情。
但若是少了畏惧之心,镇压凶性的效果……自然便会差许多。
佛祖没有在这片洒满了血的土地显灵,或许也并不知道自己竟然在这样的地方,也曾短暂地拥有过信徒。
——或许并不会多少佛理,只会双手合十,认真地说出一句荒唐的“咪咪陀佛”的,信徒。
镇压的效果日渐褪去,那些曾经触底的凶性终于重见天日,再以比从前还要更凶狠数倍的方式展露出来!
那段时光的魔域,血流成河,那些以魔族的想象建造的佛像被推倒在地,过分粗壮的胳膊碎裂开来,僧袍盖不住的尾巴滑稽地插在废墟上,那张毛茸茸的脸上,一双没有感情的眸子静静注视着这个世间。
也许这个时候,菩提宗的那口钟曾经午夜悲鸣,也许山上供奉的香火也曾流下过血泪,但魔域的这一场悲剧,却早已注定,且无法扭转。
但也并非全然一场闹剧。
所以此后,菩提宗得道高僧的菩提珠可以渡化被困的魔族冤魂,所以……净幽前辈才会在那一场不归之前,先来见她,再赠与她一场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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