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玉山八峰,有的峰头静默不动,也有的峰头一如小笑峰,近乎倾巢而出。
稍远一点的小渊峰上,光头长老提着空荡荡的金丝笼,宛如游魂般四处寻找自己不知所踪的心爱小鸟阿花,这会儿听到了这样的轰然炸裂,整个人像是才突然清醒了一般,猛地回头向小虎峰的方向看去。
他有些痛苦地抬手遮住了半张脸,稍微弯下腰,眼角竟然已经有了一滴泪珠顺着脸颊落下。
如果凑近一点,再凑近一点,才能听到他的一声喃喃。
“汲罗……”
有风吹过,那风并不温柔,刮得他胸前腕上的那些珠串乱飞,再互相碰撞出了许多并不清脆的声音。
小虎峰上的那些茶室被这样的山摇地动震得乱晃,案几与墙上悬挂的画卷也被甩起乱飞。
狂风大作,有的画卷倏而被从墙上刮落了下来,再“啪”地一声,掉落在了地面上。
傅时画连拖带拽地捞着一个摇摇椅从画卷里钻出来,摇摇椅上,耿惊花睡眼惺忪,正要不耐烦地问一句你小子要干嘛,却倏而听到了来自脚下的爆炸声。
他整个人一愣,小胡子都抖了抖,这才醒了八分,抬眉看向傅时画:“这什么声音?你听到了吗?”
傅时画的手已经按在了腰侧的剑柄上,茶室有风吹起他的发,他满身剑气杀意:“小师妹说好要等我回去再动手的,此刻已经开始炸了,定然是有什么突发情况。我去看看。”
他话才落音,便要直接这样从悬崖边翻落而下!
一只手轻轻按住了他。
耿惊花不知何时从摇摇椅上站起了身,他的动作很轻,却已经让金丹期的傅时画不得动弹。
他再抬手,看起来像是想拍拍傅时画的肩,然而要稍微踮脚也实在太过丢面子,所以他有些恼羞成怒地换成了拍他的手臂一侧:“我去。你去救万无大牢里的人。除了东边三间不要动之外,其他地方的人都可以放出来。”
傅时画本能想要拒绝,毕竟七师叔这个人不靠谱的形象早就已经深入人心了。
但耿惊花说完,便向前了半步,先他一步站在了悬崖边缘。
他还是很瘦小,衣衫更是褴褛破烂,但这一刻,他的背影仿佛突然变得高大了起来,满头乱发也在风中变得好似带了杀气与无尽叹息。
傅时画提剑旋身,低声道:“好,那小师妹就交给您了。”
顿了顿,他在提步之前到底还是说了一句:“希望您能将她全须全尾地带出来,否则……”
傅时画没有说完,人已经没入了另外的茶室之中,显然想要再快一点,更快一点地将万无大牢中无辜被囚的人们放出来。
耿惊花高高挑起一边眉毛,很是不悦。
“居然威胁我。你们这群做大师兄的,啧。俗套。”
他不明意义地抱怨了一句,眼中却没有多少怒气。
然后,他抬脚一步向前,整个人坠入了悬崖的云雾之中。
爆炸声还在继续。
虞绒绒知道这也的注意力偏差也是暂时的,她不敢托大,既然之前的三张符箓已经将整个小虎峰大阵最紧要最复杂的地方炸出来了一个缺口,扰得对方绝无可能再在短时间内修不好如此阵法。
那么接下来她要做的,便是制造尽可能多的动乱。
所以她一不做二不休,下一次手里扔出的,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大把爆炸符箓!
漫天符箓乱飞,此前每一张符箓扔出去时爆炸威力都落入了大家眼中,此时此刻,无人敢托大,一时之间,整个血池边的长老们竟是纷纷已经起身再掏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
“何方宵小,竟敢在此扰我大业——!”黑斗篷的身影霍然而起,他一手还提着阮铁的后衣领,另一手则抬起,想要去捕捉虞绒绒在岩壁上奔跑的身影。
阮铁死里逃生,惊魂未定,下意识顺着黑斗篷抬手的方向看去,再瞳孔微凝。
他的眼瞳原本已经沾染了碧色。
那样邪异的色彩像是盛开的花,带着无数有着恨意和绝望的蔓藤,攀爬上了他身体的每一寸,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再如此陷入对这个人世间真正的无边憎恶中。
他恨这一切,也恨这个世界,他恨自己的人生竟然从头到尾都是被操纵,甚至恨自己的诞生与存在。
若不是他,他的家人便也不会死,不会有那许多如地狱般的哭喊与血色。
他为什么要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他的存在,难道就是给自己身边的所有人带来苦难与灾厄吗?
但他却在这一片浑浑噩噩的沉沦中,看到了那个名为虞六的少女。
这里恐怕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那道身影。
那道他偷偷看了无数遍,不怕背叛内门教训也想偷偷拿了剑谱给她……也是今夜去寻,却并未遇见的身影。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她是为了救他,所以才扔下这许多符咒吗?
阮铁眼中的碧色微顿,好似有什么其他的色彩悄然在他充满了仇恨的心底扎根,再悄悄蔓延开来,与那憎恶与魔气分庭抗礼。
血茧中的汲罗突然动了。
她的眼眸分明已经近乎成了全然的碧色,但却竟然露出了一抹微笑。
那血茧上竟然有一团宛如触手般的藤条倏而蔓延过来,倏而挡住了黑斗篷人的视线和所有动作,再微微一滞,劈头盖脸向着黑斗篷的方向呼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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