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窖内,番子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就绪。
方才有元曦在,大家都克制着, 抓了人也只是打了一顿, 没敢做太出格的事。这会儿人走了,他们手脚也总算能放开。捆了孟之昂的四肢,随意往地上一丢,将藏在一旁的刑具都被悉数拿出来,“咣啷”丢在他眼前。
沾血的刀剑夹板在火光下森森折闪着寒芒, 比周遭的冰面还砭人肌骨。
孟之昂下意识抖了抖,上下两排牙直打架,却还是强咬住不肯松口。
卫旸轻嗤, 撩袍坐在他刚刚坐着的那张太师椅上, 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孟大人是聪明人,应当知道其中利害。”
孟之昂冷哼, 体力稍稍恢复些许, 便又开始同他装傻扯皮, “下官该交代都已经交代完, 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卫旸也不着急,边上人沏了盏热茶过来予他暖身,他接过来,拿杯盖刮着杯中悠悠旋转的茶叶。白雾萦绕升腾,他神色隐在其后,影影绰绰,叫人看不真切。
“在冰窖里头待了这么久,孟大人可是冷了?”片刻,他忽然如此问。
孟之昂抿唇没应声,心里直打鼓,不知他还打算做什么。
下一刻,那盏滚烫的沸茶便从天而降,“哗啦”全倒在了他捆负在背后的双手上。
“啊——”
孟之昂登--------------?璍时如蛇一般,在沸腾的白雾里头扭曲。
方才为了将他捆得更紧实,番子们把他外头的氅衣扒了。没了貂毛的庇护,他双手早已冻得青紫,血管根根清晰。这会子浇上热水,一冷一热极致对冲,皮肉瞬间涨开,白骨依稀可见。
腕上的麻绳吸饱了水,却收束得更紧,如刀一般在他光洁如玉的手腕上刻下深红。
孟之昂疼得满头是汗,脖颈到面颊都涨得通红,额角青筋呼之欲出。
周遭的番子都是在北镇抚司历练过的,见识过的酷刑比常人吃过的饭还多,这一刻也情不自禁皱了眉。
鹿游原也是禁不住,拿手盖在眼前,偏过头去。
卫旸却无动于衷,凤眼漆深如渊潭,漠然垂睨着下方拼命挣扎的人,与看死人无异。那么炽热的火光倒映在他眸底,也不能改变其中分毫色彩。
一盏茶倒完,他还意犹未尽,扬扬手,让人直接把煮水的铜铫子拎过来。
孟之昂双瞳骤缩,“啊啊”尖叫着往后挪躲。
这几日,他在芙蓉城中同这位太子殿下打过无数次照面。因着他身边总跟着那丫头,整个人虽也清冷,但也萦满了人情味。以至于自己都快忘记,这家伙本就是个嗜血残忍的恶魔!
“孟大人现在可知道孤在说什么了?”
卫旸老神在在地拿拍帕子擦手,往孟之昂面前一丢,单手手肘撑着膝盖,略向前倾身,“当初向恒王告发曦和假冒公主之人,可是孟大人?”
孟之昂心尖一颤,全然没有想到他居然会问这个!
他本能地调开视线想躲,可面前的眸光森如毒蛇,丝丝吐出毒信,将他裹缠得不能呼吸。
盛满沸汤的铜铫子已经举到他头顶,孟之昂没时间犹豫,当即脱口而出:“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我的不是有意的!是恒王逼我,我没有办法才说的。并不想害郡主,求殿下饶命!”
边说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往后躲了两步,“咚咚”不住朝卫旸磕头。
卫旸浑然不将这点讨好放在眼里,一想起当初小姑娘只身一人陷在流言蜚语中,无人可依,还险些就丢了性命,他便恨不能当场将这姓孟的扒皮抽筋。
提着铜铫子往前走,卫旸再次倾斜手腕。
眼见热汤马上就要落下,孟之昂头皮一阵发麻,什么也顾不上,扯着嗓子便喊:“小的知道当年串通叛军,害死先皇后大章氏的人是谁!”
执壶的手一晃,抖出一两滴热汤,烫得孟之昂在地上直翻滚,却是真停在半空没再动作。
*
审讯完人从冰窖里出来,天已过子时。
雪已经停歇,穹顶还盖着浓浓的彤云。月影浅淡,像一抹朦胧幻象。
想着小姑娘还在等他,卫旸不敢耽搁,牵了鹿游原骑来的千里马,便风驰电掣地往回赶。任凭鹿游原在后头跺脚骂娘,他都没一次也未曾回过头。
今夜时间太紧,他们来不及搬家,还住在孟府的一枕春。
只不过而今的孟府,上下都已叫锦衣卫占领。那条被藏匿在密室中的那浮萝鱼,也已被完好无损地从府上找到。
原先的仆众都暂且扣在柴房待审,其中就包括那个眼高于顶的郝管事。
卫旸进门的时候,千户正押着他审讯。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响彻云霄,也不知用了什么刑。
觑了眼一枕春的方向,卫旸眉心轻蹙,招人过来吩咐道:“都小声些,别吵到郡主歇息。”
番子铿锵应了个是,转身没入黑暗中。
卫旸急步往一枕春赶,进了小院,瞧见那片融融的灯火,他反倒慢下来,蹑手蹑脚,唯恐惊扰里头的人。
可才一开门,一团香软便奔入他怀中。
“你怎么才回来呀……”
元曦转着脑袋,在他怀里一阵磨蹭。面颊柔软如云,带着少女独有的馨香,即便隔着衣裳,也依旧能清楚地感受到。
卫旸适才因审讯而冷硬如铁的心,顷刻间软作绕指柔。觑了眼她赤-裸的双脚,他又折了眉,弯腰伸手绕过她膝盖窝,一把将她抱起来,“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光脚在地上乱跑?冻着了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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