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再没多言一个字。
剩元曦一人在渡口边干跺脚,恨不能将他拽回来,一头摁进颐江里头淹死!
因是月底,月亮要到后半夜才会升起,星光也不甚璀璨。偌大的湖域,只有渡口边几点零星灯火。夜色沉沉压下,宛如有实质一般,叫人喘不上来气。
卫旸却似浑然不觉,犹自负手,顺着鹅卵石铺就的林荫小道往花厅方向走去。
周遭的黑暗都倾覆在他身上。
这个人同连瑾,同唐逐,都是不一样的。
他们生于阳光下,长在光华里,即便在夜色中行走,也让人觉着浑身都在发光;而卫旸离了这零星灯火,就彻底被黑暗吞没,仿佛他原本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一样。
名叫“旸”的人,却从未有一刻见识过真正的天清日朗……
元曦心头也似被那抹背影牵动,微微抽疼。
心中虽不愿意回去,奈何好奇心却似猫爪挠心一般,实在折磨人。
罢了,姑且就相信他一次,回去一趟,看看他能说出什么来。若是叫她不满意,大不了再跑一次便是。横竖有太后在,他也不敢将她怎样。
如此思定后,元曦长吐出一口气,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预备回屋歇息一会儿。
才刚走到路口,迎面便过来两个小内侍,对插着袖子,笑呵呵地朝她打千儿,“奴才给郡主请安。这宴上正酣,九公主四下找您,想同您一块吃酒赏景儿,特特打发奴才过来接您。”
元曦几不可见地提了下眉梢。
汝宁找她,能有什么好事?况且她才刚跟章家那两位大小姐闹了一场,这位章家的表亲就急赤白脸地找上门,司马昭之心都已经直接写脸上了吧!
摸着良心说,她一点也不想去,可瞧眼前这两位的架势。一左一右昂首挺胸地站着,把路口堵得死死的。说是来接人,倒更像是来劫道的。哪怕她一口回绝,这事由不得她。
偏生这时候,她身边也没个可信赖的人。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正好也有口气憋在心里没地方发泄,就去陪她玩玩吧!
第51章 敬酒
正厅里宴席依旧热闹, 并未因方才那一段不愉快的小插曲,而中途萎靡。
有太后亲自坐镇,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若是想同自己好友独自开小宴,也只管上前请示。太后一向宽容开明, 自是无比答应。
是以正厅边上随处可见几个青年男女三五成群, 或在水榭, 或在凉亭, 吟诗作赋, 赏玩风景。
汝宁最是受不得宴席之间的虚与委蛇,第一个领着人出来开小宴,挑选的地方, 也是园中绝妙去处——颐江的湖心亭。
那是一个自雨亭, 就坐落在颐江湖心的一小片孤岛之上。
亭子结构奇妙,平日引湖水积蓄在顶上,待到炎夏,天气闷热之时,便松开闸门。亭顶所蓄之水便会顺着四角飞檐汩汩流下, 悬波如瀑,激气成凉风,人于亭中, 仿佛提前步入秋日, 避暑赏景两不误。
元曦过去的时候,她们正围坐在一块行飞花令。
章明樱没来,章含樱却是没落下, 其余的几个也都是些平日就同汝宁走得近的京中贵女。
也是过去在宫中上女学时, 同汝宁一道欺负过元曦的人。
老远瞧见元曦过来, 她们也不行礼, 甚至连站都懒得站起来,淡淡斜过来一眼,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元曦早就习惯,也没放在心上。
早前她还是公主的时候,她们就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而今她连公主都不是了,她们又怎么可能拿她当一回事?
她在这里,谁都不舒服,与其大家互相都膈应,不如快刀斩乱麻,早些结束这场折磨的好。
平了平气,元曦开口道:“九公主寻我来喝什么酒?直接拿出来,大家一口气喝完了事。”
汝宁意外地扬了扬眉稍,目光上上下下把她当怪物一样扫视着,鄙夷地瘪瘪嘴,撇开脸,娇声娇气地哼道:“姐姐可真不知趣,倒白费我一番良苦用心,四处去搜罗名酒,为姐姐庆贺了。”
“就是。”
旁边一个穿绿衫的小姐妹,边抚怀里的小京巴,边附和,“哪有过来赴宴,什么话都不说,什么礼都不做,上来就直接讨酒喝的?”
“酒这东西,跟茶可不一样。茶要单独细品才能觉出滋味儿,酒若是不配点诗词歌赋干喝,就俗透了,跟码头上卖力气活的每日回家牛饮,有什么区别?”
……
轻蔑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不屑的目光,即便隔着冰纨扇面,依旧灼人得紧。
元曦却都一笑置之,无论她们如何拿闲言碎语敲打她,她都岿然不动,迎着她们的目光,昂首挺胸站好,不卑不亢道:“酒分三等,朋友请的,上等;自掏腰包的,中等;与九公主共饮的……”
她捺着嘴角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只去到石桌前,随意拿了杯半满的酒,递到那只京巴犬鼻子前。
狗鼻子灵敏,闻着酒味便立马弓起身,不满地“汪”了声,从那绿衫姑娘怀中蹿跳下来,钻到她裙子后头,再不肯出来。
与九公主共饮的酒,狗都不喝。
汝宁瞬间变了脸色。
旁边跟她一道开怀畅饮到现在的贵女们,也都齐刷刷沉下了脸。
用半杯酒骂了一群人,可真有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