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货的,只觉这位云中王实在太过狂悖,居然敢拿一条鱼来打发他们。
而识货的,却是“蹭”地一下亮起双眼,抖着指头激动地喊:“那浮萝!竟是那浮萝鱼!”
元曦原本也属于不识货的那群人,听到这句,才恍然大悟。
那浮萝鱼,南缙的镇国之宝。
传说,它乃是佛祖释迦摩尼所养,不甚遗落人间的灵鱼,生得极为特殊。不仅体内含有剧毒,就连周身的鳞片也渗着毒素,触肤便能封喉。但同样,它也是最好的解药,可解世间百毒,砒-霜、鹤顶红之流的剧毒都不在话下。
道教称其为不祥,佛门则奉它为至宝。
但也因着它奇特之处,这鱼的数量极为稀少,这些年几乎绝迹。上次被人抓着,还要追溯到百年前乾宁帝那会儿。
能把这样的稀世珍宝拿来做贺寿之礼,足可见南缙国的诚意。
适才质疑之声都纷纷刹住脚,只剩称赞致谢,一声比一声高。
建德帝是向佛之人,适才瞧见各种金银珠宝都无甚反应,这会子却也忍不住亮起双眼,露出今天第一个笑,道:“云中王有心了。”
连瑾颔首,“应当的。”边说边朝旁边睇眼色。
递送贺礼的内侍得了吩咐,哈腰上前,好让建德帝能更清楚地瞻仰这佛门圣物。
鱼也似有灵性,原本在水里都恹恹懒得动弹,眼下靠近龙气,却忽然活泛起来,上蹿下跳,如何也安静不下来。
建德帝疑惑地皱起眉,正想问:“它可是受了什么刺激?”
声音还没出口,鱼就突然停了下来,嘴巴上下不停开合,“咕嘟”一声,呕出了什么东西,像是一卷纸条,隐约还写着字。
那浮萝通天性,口吐之物又怎会是凡俗?
况且鱼周身都渗着毒,养鱼的水自然也干净不到哪儿去,寻常的纸放在里头,早消融干净了,又岂能在里头漂浮这么久?
建德帝立马想到是上天在借这条鱼,跟他说话,忙吩咐道:“快!将这纸拿出来,给朕瞧瞧!”
小内侍连声应“是”,将漆盘暂且放到旁边的玉案上,从怀中掏出皮手套套在手上,小心翼翼伸手入水。
“滋滋”的灼烧声从水中传出,皮手套隐约被融掉一层颜色,散出难闻的恶臭。
大家都不约而同皱起脸,却还紧紧盯着那内侍的手,一眼都舍不得离开。
元曦亦是如此。
从刚才鱼开始有异动起,她右眼皮便跳个没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也几乎是在瞥见恒王嘴角扬起的阴鸷的一瞬,她心便一瞬提到了嗓子眼儿。
纸条!定是这纸条!
上头有问题!
手心濡濡湿了大片,元曦攥紧手,恨不能冲上去,将纸条抢来撕了了事。
奈何小内侍已然取出纸条,展开在手,深吸一口张开嘴。
元曦使劲闭上眼睛,不愿面对。
却听那内侍高声念到:“北颐亡,恒王反。”
元曦茫然眨巴眼睛:嗯?
卫晗嘴里的酒全喷了出来:嗯???
第28章 四更
此言一出, 满座哗然。
元曦懵了,赴宴的朝臣也都呆怔住。连喜怒不形于色的建德帝,也缓缓沉下脸来,转头看向卫晗, 这么多年来都古井不波的脸上难得显出一丝阴霾, 山雨欲来。
卫晗的心一下从云端跌入谷底, 浑身都像是被芒刺扎着一般。不等人发问, 他就先“啪”地一声, 拍案而起,指着那念纸条的内侍,怒喝道:“你个狗奴才含血喷人!”
小内侍早吓软了腿, 瘫在地上不住磕头认错, “不是奴才不是奴才!奴才什么也不知道,求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念出来之前,他以为上头不过是些贺寿的话,想也不想便朗声念了出来,想着把陛下哄开心了, 自己也能多讨一点点赏赐,哪里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可现在的卫晗哪里还听得进去这样的话,大步流星地离开席位, 想亲眼看看纸条上头的字。
待确认的确是那句“北颐亡, 恒王反”之后,他不由怒火中烧,额角青筋都爆了起来, 抬腿对着那内侍的肩膀就是一脚, 力道之大, 直踹得那内侍在地上接连滚了好几个跟头。
建德帝自吃斋念佛起, 一直慈悲为怀,看不得人这般欺压无辜弱者,当下便拧起眉心,对卫晗道:“纸条是鱼吐出来的,又不是他放进去的,大家也都看着见了,你作何还拿他撒气?”
他的语气已很是平和,并没有过多责怨,卫晗却只听得一耳朵的失望,心里陡然一跳,慌忙撩起衣袍,“噗通”跪了下来,“父皇教训得是,儿臣知错。”
纸条之事,卫晗自然是很清楚原委的。毕竟从一开始,就是他自己亲手筹谋的。
建德帝痴迷佛法,对这些怪力乱神之事也颇为信服。
比起在寿宴上直截了当地揭穿那丫头的身世,倒不如又这个法子,诱导建德帝自己去调查,效果更好。他这才去寻了连瑾,鱼是连瑾准备的,不溶于毒-水的纸条也是连瑾给他提供的,就连纸上原本预备写的“庸帝无德,认贼作女。皇后有泪,九泉难眠”,也是连瑾帮他琢磨的,现在却……
几乎是在一瞬间,卫晗便明白了个中的原委。
“就是你!”
卫晗气如山涌,愤然指着连瑾,目光仿佛毒蛇“嘶嘶”吐出的信子,带着种要将他心肝都掏出来的狠劲儿,“一定是你搞的鬼!你们南缙觊觎我北颐多年,所以派你过来谋害本王,好挑拨离间。等我们北颐朝中斗得你死我活,你就能坐收渔利,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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