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只有无力到自己没法改变一件事的时候,才会像这样把所有期望都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上天吧。
“阿娘!”秦婶眼睛瞬间红了,强忍着泪水按住婆婆,“阿娘,天无绝人之路,总归能过下去的!”
“呜呜呜——”李氏性格怯懦,承受力不如婆婆,闻言泪水决堤而下,也顾不上有客人,伏在案上呜呜哭泣,她抽泣的时候身体颤抖,瞧着就像随时都会因为激烈的情绪而晕厥一般。
陆勤刚刚还一副乐观的模样,现在却像是被什么抽走了精气神,他靠在椅背上也红了眼圈,喃喃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陆六叔更是闷头抽烟,面无表情的脸上空茫一片,只地上晕出一片深色圆点。
“这到底是怎么了?”陆芸花急得不得了,她坐在哭得快要晕厥过去的李氏旁边,手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皱眉问陆勤:“勤哥,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大家你帮一手、我帮一手的总能过去……难道是你身体……”
“芸花说得在理!”
林婶大步从门口过来,她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里面一片哭声,索性直接进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她也第一时间细细看了陆勤,见他好端端的,既没少胳膊也没少腿才算放心,几步前去拉了秦婶起来,握住老太太的手:“阿婆,有什么便说,我们乡里乡亲的,大家亲如一家,怎么也不会干看着啊!”
“难不成是什么身体内里的病?”
“不是不是!”陆勤也算是在林婶身边长大的,对她和对自己母亲一样尊敬,忙直起腰恭敬回答:“我身体健康,什么病都没有。”
“那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
她说着说着眼神挪到陆勤的……
该不会……如果真的是这个原因,谁也帮不了啊……
“没有!不是这个,不是这个!我正常得很!”陆勤一个大小伙子,被从小带他到大的婶婶用怀疑的眼神盯着……那个微妙的地方,忍不住收了收腿,黝黑的脸瞬间涨红,简直像一块烧红的煤,怕是上面放一壶水也能烧开。
“呼……”林婶放下心:“那到底怎么回事?阿秦,你说个明白罢!”
陆芸花拍着李氏的背,心里也被这气氛弄得着急,她本来就不是有耐心的人,这半天直叫她憋闷,到底怎么了倒是说啊!
“唉。”秦婶给婆婆递上巾子擦脸,慢慢讲起事情经过——
陆勤本在县里一个食铺做活,老板卖炊饼为生,人热情好客,又因为他家炊饼味道不错,生意很好。
哪知大祸临头不知道,一个少爷看上他家方子,去问老板要价,老板不是不肯卖方子,只觉得价格实在太低,想再商量一二。谁知这少爷觉得他给脸不要脸,竟日日寻些地痞流氓去他家食铺闹事,直把他食铺闹得开不下去。
老板实在抗不下去,主动去找那少爷奉上方子,谁知他拿了方子还不收手,继续叫人去闹,那些流氓混混不仅闹事,还会骚扰他家人,他家是个女儿,日日如此怎能受得了?直接被吓病了,老板去寻大夫,那少爷就叫人去拦,哪个医馆敢治她那些流氓就叫哪个医馆做不了生意。
陆勤是个人品正直的,见此哪里还能忍,单枪匹马去寻少爷,连人面都没见着,被打了一顿扔出去了。
若是这样还好,后头有个人被打成重伤,陆勤明明在家养伤,那人却偏偏说是陆勤干的,直接把他弄进大牢,陆勤却连他面都没见过!
他现在才算脱身回家。
秦婶说着说着抹起眼泪,显然也是气愤儿子受此不白之冤。
陆芸花听着这霸道作风直皱眉头,忍不住问:“县令大人……不管?”
“这都是县令大人帮了忙的。”陆勤叹着气给她解释:“田家权势滔天,县令大人也无法为我伸张正义,他几番周旋下我才能如此全须全尾回家。”
“田……”
陆芸花心里默念着这个姓氏,笃定这个“田家”便是那天那位客人和她说的那个。
少当家、喜欢方子、强夺……全都对上了。
“到这听着还好?”林婶纳闷,这都回家了还哭什么?
刘奶奶缓过气,接过秦婶话头,苦涩道:“若是真到这就没事了我们也不会如此。”
“那被打重伤的没几天居然死了!”
“天杀的家伙!如何关我孙子的事?那人的家人抓着这事不放,一定要阿勤赔偿,还说家里丢了个什么镯子,竟有人死证是阿勤抢了!好在县令老爷知晓内情,只要阿勤把钱赔了就算完事。”
“现在不仅要陪人命钱,还要陪那劳什子镯子,赔不起便要压我们阿勤去矿山做苦力!”
陆芸花不禁问:“要赔多少?”
秦婶说了一个数,叹息:“把我们都卖了也还不起啊!”
陆芸花听了这巨额数字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凭陆六叔这样的农户人家种田来还,怕是一辈子都换不起!
“这……”林婶语塞,这么多钱不是谁帮一下就能过去的,这可如何是好?
大堂瞬间陷入寂静,又是一片愁云惨雾,没人说话,只李氏抽抽噎噎的哭泣声让这画面更加压抑了。
“是我没用……”陆六叔眼睛被旱烟烟雾熏得通红,因为劳作而粗糙的面颊上竟在这短短一天又增加许多苦难的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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