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消瘦不堪的施岐领到了尸体的面前,沉默着将一只白玉手镯放在了尸体的面前,“他”抬头看过去,那具尸体生着和墨袍男子一样的眉眼……
“这一战虽胜了,可他却不想活了,总算平京保住了。”施岐的语气复杂无比,一遍遍出现在沈听松的脑海中,蓦然他惊醒过来,额上布满了冷汗,良久不语。
梦里面的红衣女子竟然和温婉聪慧的季娘子生的一模一样,沈听松深深吐息,起身点燃了蜡烛,拿出□□经,端坐抄写起来。
微黄的烛光映着他沉静的眉骨,莫名多了些难以言说的滋味……
东城季家祖宅,季初这夜也做了一个噩梦,躺在宽大的床榻上蜷缩成一团大口大口地呼吸不上来。可能是今日遇到了沈听松,于是季初就梦到了上辈子潞州城破那日,她披着大红色的嫁衣,在一片混乱哭嚎中同沈听松携手而逃。
眼看他们就要坐上马背逃出城去,一支冷箭斜空射出,正穿过她的心口。她不停地吐血,视线逐渐模糊,最后看到的是砍在沈听松后背的那刀,以及向来云淡风轻的男子大变的脸色……
沉浸在身死的伤痛中,季初几乎蜷缩成一只虾米,原本盖在身上的锦被也被扔到了一旁。
季家祖宅人少,季初又住进了宽敞无比的正院里面,外间仅有一个双青陪着睡在榻上,可双青从来就是心大的那个人,两个贴身婢女中她不如单红细心不时会醒来到内室看一看。
双青睡的很沉,内室季初弄出的那点儿动静一点都不知道,否则她就该马上将娘子从噩梦中唤醒。
然而,季初没有人唤醒也自己醒来了,因为她仿佛听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低泣声,就萦绕在她的床榻附近。
用细滑的袖子擦拭了脸上的汗珠,季初掀开一角鹅黄色的床帐,静悄悄地探出一颗脑袋,往床榻外面,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这哭声,总不是双青夜里被惊到做了噩梦吧,她可从来都是吃好睡好凡事不扰。
一眼望去,季初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杏眸瞪得大大的,鹅黄色的床帐外面,就在她的脚踏上,赫然蹲着一团黑色的影子!
低泣声就是这团黑影传出来的!季初骇的立刻就要开口唤婢女和婆子进来,然而眼睛扫过那黑影披散的长发中熟悉的狰狞伤疤,她直愣愣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前些日子在平京城的时候,她曾经数次用细白的药粉将那道伤疤遮起来,也曾数次用清水擦拭那伤疤……这黑影居然是聂衡之!
他居然三更半夜地闯入她季家闯到她的寝室来!季初动了真怒,聂衡之怎么能做出如此无耻的小人行径,亏她白日还以为他没有再做纠缠还算明理。
她气冲冲地光脚就下了床榻,就连衣衫都没披,两步走到聂衡之的面前,冷笑,“聂侯爷,你深夜闯入我的寝室,可有说法?否则别怪我将你送进大牢,即便潞州城官吏不敢治你,你一个登徒子的恶名是逃脱不了的!”
蹲成一大团的黑影被季初狠狠斥责没有吭声,只是一颤一颤地在动。
他不开口季初的怒火烧的更盛了,咬着牙压低了声音,“聂衡之,你堂堂定北侯能不能要些脸面,现在立刻滚出去我还能当做是无事发生,否则闹将出来你我都将沦为笑柄,活在三姑六婆的闲言碎语中。”
季初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硬邦邦地咯得人手疼,然而接下来一点湿润滚烫落在季初的手背上,她迟疑地不动了。慢慢地松开男子的手臂,她拨开了聂衡之垂下来的长发,一双湿漉漉泛红的凤眸眼泪汪汪地盯着她。
季初的心脏狠狠地颤了一下,这不对劲,聂衡之这副模样太不对劲了。
她光着脚急忙点燃了一盏蜡烛,屋中有了光线,这才看清楚黑影的姿态与神色。高大的男子像是刚沐浴过,散落的发尾还带着湿气,他身上只着了一件简薄的黑锦寝衣,蹲下来的时候露出一截泛青的脚踝。
季初居高临下地望过去,高大的男子一颤一颤地还在哭泣,尤其是感觉到了她的冷淡后,将脑袋也垂进了腿弯,整个人弯曲地缩成一团。
这也许不是聂衡之,聂衡之自负又张扬,倨傲不已的态度时常令人难以接受。怎么可能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出现在她的面前?
季初闭了闭眼睛又睁开,还是那团颤动的黑影还是那双偷摸摸看她委屈巴巴的凤眸……
“起来,不要蹲在我的床前。”季初脑中像是一团乱麻在绕来绕去,她不明白聂衡之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可眼下必须要将他弄回去,深夜跑到她的房间一旦传出去,足够让她心烦意乱。
她的语气很冷漠,整个人还透着一股难以启齿的烦躁。黑影颤动的幅度又大了一些。
无奈,她只好放轻放柔了语气,主动伸手扶他起来,“地上冷,蹲在那里你看脚都青了。”
这一次,男子顺利地起了身,坐在凳子上,可还是低着头不太敢看她。
“你是病了?”季初只能猜到这个可能,也许是聂衡之用了一些不适当的药导致他失了神智。
垂着的脑袋摇了摇,季初蹙眉又问,语气温和,“那侯爷深夜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人又不动了,原本季初以为他不会出声的时候,他抬起了头,红通通含着泪水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慢吞吞开口,“杀了袁兴,季初要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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