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程崎的表情,可她没抓到,察言观色的技能无处施展。
接着她就发动揣度人心的本能, 这是周家千金与生俱来就会的,在成长的过程中更是耳濡目染, 早已侵入了骨髓和DNA,想剔除都不可能。
——“她是周珩, 还是周琅。”
周珩首先想到的就是许景昕这样问的用意,尽管这个问题乍一听上去像是废话, 根本没有意义。
她明明已经告诉许景昕了, 而在她告诉许景昕之前,许景昕就已经从他掌握的资料中, 分析出一个八九不离十的故事。
他知道她是周琅啊。
可许景昕还是问了, 问话的对象还是程崎。
也就是说, 不管是从这个问题的角度分析, 还是从问话对象分析,这都意味着许景昕已经从中看出了些许端倪,而且还是她没有看到的。
或许, 他是因为刚才蒋从芸的电话又想到了什么, 或许,是因为许景烨今天诡异的动向,又或许是因为其它。
而自那个问题之后, 许景昕便安静的看着程崎, 程崎也与他对视。
两个男人就这样“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周珩下意识皱起眉头, 没有打断他们的四目相交,就只是盯着许景昕,不知不觉的屏住呼吸,脑海中闪过好几种思路。
她不得不承认的是,许景昕的脑子的确很好使,这是因为他是许家人,也因为他过去的职业和受过的教育。
当然,他还占据了一个有利的制高点,那就是他是完完全全的局外人。
哪怕阴狠如许景烨,狡猾如程崎,又或者是自诩多变狡诈的她,一旦成了局中人,他们就难免会当局者迷,做不到绝对的清晰、冷静、客观。
这个局里迷雾太多,也唯有站在局外,还要有足够的智慧,才有可能拨云见日。
周珩正想到这里,余光扫过旁边,程崎似乎有了动作,似乎转头在看她。
周珩一顿,也侧了下头,对上他。
程崎眼神深邃,里面还流露着一些难以解释的情绪,很复杂,而他的语气却是轻松平淡的:“他知道了?”
没头没脑的四个字,但周珩听懂了。
周珩点头。
程崎似是笑了笑,那笑容却透着凉意:“你倒是坦白。”
周珩不懂他这话何意,却也懒得解释,其实是许景昕猜到的。
随即程崎就转向许景昕,回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问我?”
许景昕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的答案呢?”
尽管周珩搞不明白,为什么许景昕一定要程崎回答,但不可否认,她心里也觉得奇怪,这样显而易见的答案,程崎为何迟迟不答。
程崎端起茶杯,将已经有些凉的茶水送入口中,这才:“我的答案有那么重要么,难道我说是谁就是谁。”
“既然不重要,为什么不说出来?”这话是周珩问的。
程崎闪躲的态度,实在太过可疑。
程崎仍是笑,又把杯子放下,问她:“你不会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吧,我记得你的记忆只丢失了那几天而已。”
周珩疑惑的眯了眯眼睛,以她对程崎的了解,他越是这样回避问题,就越有问题,而且他表面的平静八成也是装出来的。
于是,周珩这样说道:“我本来还是很自信的,但听你这话,我反而觉得有鬼了。至于我的记忆,它们原本就不靠谱,最近还经常变,前后矛盾,前后不一。我本来就有过精神分裂,谁知道我自信为真的那些记忆,是不是妄想?”
说到这,周珩甚至站起身,走到程崎面前,就居高临下的盯着他,问:“就当是我问的,你直接回答我,我是周琅吗?”
话音落地,包厢里再度陷入沉默。
彼端的许景昕一动未动,就注视着这边。
程崎抬起眼皮,对上周珩。
几秒的安静,却像是过了几分钟那么长。
直到程崎嘴唇动了动,吐出这样几个字:“你是周琅。”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语气也很笃定,可这副模样,这强调,周珩看着、听着,都只觉得像是违心之论。
而且就在程崎话落,错开眼之际,她还在他的眉宇间捕捉到一丝逃避,一丝愧疚。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周珩忽然想起许景昕提过的一个案子,在那个案子里的当事人,就是因为愧疚,却又不知道如何面对和处理这种情绪,就用隐瞒、欺骗,甚至是篡改事实的手段来逃避。
她惊讶极了,却没有继续追问。
程崎已经抿紧了嘴唇,似乎不打算再说一个字。
她也退了两步,依然看着他。
包厢里的气氛越发诡异起来,憋得人透不过气。
又过了一会儿,程崎将茶杯里的茶倒入口中,任由那微凉的液体滑过喉咙,随即站起身,双手插袋,眨眼间又恢复到刚才来时的漫不经心。
然后,他语气讽刺的说:“我提议见面是为了谈合作,你们这一唱一和的,却是在逼问我。这就奇怪了,我招谁惹谁了?若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程崎脚下一转,走向门口。
周珩跟上去几步,试图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直到程崎忽然停下来,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又道:“有个事我本来想私下提醒你,可你们既然已经这么默契了,我想也没必要避讳了——许景烨今天上午跑回许家见了许长寻,而且行色匆匆。他们还在书房聊了半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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