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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一个正人淑女,寻嫣不曾与我共战阿塔瑟,她美眸一横,将我推了出去,显然是将我当打手用。
    我:“……”
    阿塔瑟借力鎏金蟠龙柱,鹞子般腾身而起,刀光如星,一时间连月光都暗了。我抖动右腕,九亭连弩装满银镖,追命似的往她喉管割去。阿塔瑟丝毫不惧,恰似沙漠里被逼到极致的“沙蛇”,巨猛的罡气从她胸膛里奔腾而出,如千斤坠地。
    我则使出师娘教的那一招“鹤翔紫盖”,奈何阿塔瑟不入我的套,这也算是棋逢对手。她的武功路数出自楼兰,我丝毫不知,故逢迎起来甚为吃力。
    沙狐弯刀劈起来,仿佛凭空出现了十多个分.身,残影不断。我便设法借力打力,逐个击破,一时间银镖乱飞,分花拂柳。
    这边交战正酣,灼烧的琳琅宫一角却微有响动。寻嫣登时察觉了异样,难不成有人暗中蛰伏?
    难不成有人在设局,预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寻嫣飞身而去,以金错刀纵横一扫:“何人在此?”
    黑披风掀开,海棠春抱着毛笔和稿纸憨憨地趴在那里笑。
    寻嫣:“……”
    这黑披风不同寻常,细密隔热,有防火的用途。披风下,海棠春照旧穿得光彩照人,不曾被烟火伤到分毫。
    海棠春一笑,小酒窝就漾出来了:“寻嫣姐姐,是我呀!”
    寻嫣担忧道:“你在这里干什么?人人都往是非外跑,你倒偏往这烧火的地方钻!你疯了不成?你要为你娘殉葬啊!快回去!”
    她低眉一看,海棠春写的不是旁的,正是她那些奇奇怪怪不务正业的话本小说。
    “我烧不死的。”海棠春笔走如飞,纸上写的正是我与阿塔瑟的“旷世之战”,写一会儿,她又咬着笔杆构思,“我可是个写话本子的绝代文人,就算烧死了,那也是为文史献身!”
    寻嫣实在是不能理解所谓的“绝代文人为文史献身”:“……”
    海棠春双手一拱:“你造你的反,我写我的文,咱们互不干扰!”
    我与阿塔瑟的武功旗鼓相当,着实难分胜负。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半爿麒麟台皆已烧光,我二人仍在过招,一片刀光剑影。
    与其说阿塔瑟的打法是过招,不如说是燃烧。她不惜自身骨肉鲜血,招招欲毁天灭地。
    天,将晓。
    海棠春解开黑披风,提着银红马面裙走了过来:“寻嫣,你看!楼兰的沙蛇被我们杀光了,大捷!”
    闻言,阿塔瑟侧目而视,见麒麟台下血流成河,楼兰的旌旗靡倒在血迹中,一时间天地静寂,不分人间与鬼狱。
    龙醉欢带着甲光向日金鳞开的铁骑冲入阳光下,年轻兵卒的呼喊声震破天际,听到这些女子们的声音,我的心脏跳动得更加急促。
    “大捷——!!!”
    沙蛇大势已去,阿塔瑟右手忽颤,仿佛连弯刀都拿不稳了。我知道,眼下她心如死灰。
    她舍弃了一切,苦心孤诣筹谋数年,却不能报仇雪恨。
    倘若此时乘胜追击,我一发银镖便可以取她性命。可是我没有。我收起了九亭连弩,退到不远处,看着霞紫的曦光。
    这日的曦光秾艳瑰丽,仿佛打翻了胭脂盒。这霞紫的颜色,正是师娘赠我胭脂的颜色。
    此时此刻,我抿了抿唇上胭脂。胭脂的滋味让我醉生梦死。何日师娘归来,伴我蜀中酿酒?
    尽管身上受了多次伤,阿塔瑟仍旧玉山一样伫立在地,她抬眼看了看霞光,又与我对视一眼,她应当知道我的意思。
    她作为一个好对手,我尊重她,故不杀她。我觉得,由她自我了结更好。
    我轻声道:“我师娘呢?”
    “一年前就死了。”阿塔瑟唇角溢血,“死在楼兰,尸骨无存。”
    长长的指甲刺破我的掌心。
    我切齿道:“好,劳烦帝姬殿下向我师娘问好!”
    寻嫣抱臂倚在烧成枯灰的天柱,她微微仰着下巴,不知道在与谁叹息:“你们看,今天的霞光真好看。”
    “中原的霞光,永远比不上西域的寒月。”不知阿塔瑟想起了什么,她丑陋的面孔笼上些许温柔。可惜这温柔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闻的狠厉决绝。阿塔瑟用最后的气力握紧金错刀,捅入自己胸口,“自古成者王、败者寇,孤愿赌服输!但是楼兰女儿,永不为奴,绝不屈服,终有一日踏平你中原山川!”
    她死在了自己的沙狐弯刀之下。
    我不禁想到大漠里长养的沙蛇,即使在敌强我弱无可转圜之际,它们也绝不任人宰割,而是选择吞咽毒牙,自己结束生命。
    血溅三尺,沾染了海棠春雪白的稿纸。她连忙用襟袖遮掩:“啊,我好不容易写好的。”
    寻嫣替海棠春正一正髻上桃夭灼灼的缠花,笑道:“让你走,你不走,难怪溅了一身血。”
    “没关系,”海棠春散漫地伸了个懒腰,一只眼睛眨了眨,“亲眼见朝代更迭,乃是我毕生之幸。今天没白来。”
    寻嫣笑得温柔:“要是让你爹知道,非得卸下你一条腿。”
    风烟散尽,朽火落地。
    麒麟台下的龙醉欢摘下兜鍪,她青丝未绾,悉数散在腰际。醉欢额前束着青鳞护额,护额下一双眼眸潋滟如水。
    醉欢向我摇了摇她的苍穹弓:“寻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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