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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个灰衣老翁一拍自己的黑缎幞头(2),急哼哼道:“啊呀!这恐怕要胎大难产。”
    我提起金错刀正待与赵庭彰报夺夫之恨,你却不放开我:“别走……我怕……”
    我半跪在足踏上,吻着你的手:“我不走,不走。”你每吐出一个字,我便心如刀绞一回。
    松烟将一铜盆一铜盆的血水端出去,房中血腥之气凝得人睁不开眼。江浸月提着长刀威胁了产公们几次,孩子照旧诞不下来。我一直握着你,能感受到你的力气越来越小,面色逐渐霜白。江湖行走多年,我知道这是死亡的预兆。
    离我回府到现下,已足足过去三个时辰。
    青衣老翁痛哭流涕,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千户高媛……主君没有力气了!眼下只能保一人性命,请高媛示下!”
    江浸月提刀欲砍他们:“老娘没提醒过你这群老腌臜?!两个都得保住,否则休想活到明天!”
    青衣老翁连连磕头:“高媛饶命!高媛饶命!”
    我一把推开浸月的手,沉声道:“事已至此,唯有审时度势,逼他们也无用。本媛要你们保主君性命,孩子舍了便是。”
    青衣老翁颤抖着斑白的胡须道:“要保子嗣,便是从肚腹剖出孩子,俗称‘剖蚌取珠’,这样产夫便注定失血过多,救不过来了。要保产夫,便是缓缓从下头剖出孩子,因刀术长久,控制凝血,孩子无法呼吸,恐怕……这种关窍时刻,多半豪门大户都是令我们‘剖蚌取珠’!”
    我果断道:“保主君。”
    你伏在衾枕间气息奄奄,紧紧握住我的袖袂:“我……我怀了它九个月……”
    我丝毫不为所动,朗声道:“本媛乃是这府中当家主母,一切听本媛决断!”
    “不……”你指尖一寸一寸攀上我的掌心,重新扣住我。因为过度的疲乏,你眼底淬着釉瓷般的青色,惹人心态,“你……你知道……我已经……活不了了……孩子……不成……”
    灰衣老翁将一柄匕首搁在烛火里烧了半晌,又备好麻沸散,快步走上前,以眼神请我的最后示下。
    我还是没有改变主意:“动手吧。”
    即便寻不到鬼姬,我会寻旁的法子救你。
    迈出碧纱橱,落地铜镜映出我眼下半人不鬼的狼狈模样,青丝凌乱绕腰,眼角浮现酡红的痕迹,几乎要择人而噬了。
    我尚未曾找赵庭彰,他倒先撞到我手中。
    一片杏花疏影里,赵庭彰手持折扇急匆匆赶来,眸中微惊:“呀,千户高媛?高媛来做什么呢?”
    他优雅地后退一步,折扇不慎撞到粉白的杏花枝,杏花簌簌落了他满身。
    我一字一顿道:“杀你。”
    赵庭彰登时星眸含泪,宝蟠和宝蝉两个小厮也跪地求饶起来。赵庭彰抱住我的鹿皮靴,身子一崴,模样万般惹人怜爱:“不知我何处触怒高媛,高媛竟要为难我一介男儿?难道因我是长帝姬殿下的庶子?可我从娘家出嫁,人便是高媛的人了呀。还是因为我未曾伺候好主君哥哥?天地良心,高媛可要听我解释,万万莫辜负我的一片真心呀。”
    我又一字一顿道:“解释。”
    赵庭彰颤抖着玉指将宝扇扔到石缝中,且泣且哀:“哥哥难产,听了风声,我也十分难过。岂料哥哥误会我加害于他,责骂于我,我不敢委屈,只担心哥哥生不出孩子来。这、我这便去伺候主君哥哥身侧,要杀要剐任凭他。我……我服侍哥哥这几个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罢?”
    我颔首,深以为然:“你说得很对,可我还是想给你一刀。”随后反手出刀,取他性命。鲜血溅满杏花荫,满眼丹红欲燃。
    一个时辰后,产公将子嗣从你腹中剖出。你浑身倦怠累极,又服了麻沸散,故昏睡过去。松烟和入墨将你擦洗干净,收拾去锦铺上的污秽,把你搁在干净的衾枕里。
    我紧抱着昏迷的你,心中千回百转。
    恰在此时,青衣产公抱着襁褓从碧纱橱里走来,满眼喜色道:“高媛!孩子还活着!是个姑娘!您看,有缝!”
    属于女婴特有的洪亮啼哭声响彻我耳畔,我来不及自己欢喜,先为你欢喜一阵。这姑娘是你我血脉合成,从此以后,我后继有人,你终身有靠。
    江浸月一改方才的气急败坏,喜笑颜开地将马蹄金与钗环一柄分给三个产公:“三位老翁辛苦,高媛得了千金,自然不会薄待你们!”随后亲自将他们送出们去。
    松烟悄声儿对入墨说:“小千金小小的,皱皱的,不像高媛,也不像郎君。”
    入墨作势拍打他脸颊:“瞎说什么,还不干活!”
    眼下我最留意的不是姑娘,是你。你霜白着面色躺在我怀里,眉目阖敛,让我想起冬日梅花蕊里的积雪,绝美而绝脆,令人不忍触碰。一旦触碰,便要融化于指尖。
    人间百味皆朦胧,仙鹤公子最惊鸿。
    我摸到你勃勃的脉搏,知道你即将醒来,一念及此,便觉得激动万分。其间丫鬟劝我去歇息饮水,我都不肯舍你而去,我想要睁开眼,眸中便是我。
    不知过了多久,你缓缓睁开眼,急促问我:“孩子呢?”
    第57章 ??徐鹤之
    我的姑娘, 名唤戚锦钗。锦缎的锦,玉钗的钗,戚寻筝的戚。她出生在杏花盛开的时节,几乎折腾掉了我的半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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