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果。
我细细摸你的眉心,你的青丝很柔软,它们缠我指尖,流连不去,犹如最温柔的情人。正如我们往日数百次喁喁私语,我贴着你的耳垂说:“除却巫山不是云。”
除了你,我再未将旁的男儿放在心里过。
你以琼鼻蹭我面颊:“若是孩子们问起来,就说……”
我不由自主扣住你的手:“就说什么?就说‘仙鹤公子’仙游去了?”
你的声音温柔似水:“就说爹爹在天上等他们。”
我颔首,示意记下了。
你取过红木翘角小方几上的一柄罗汉竹(1)黑纸金字的折扇,疲倦似的搭在自己额角。你洒脱地喟叹:“可惜眼下我有身子,你我不能云雨。否则,我可要好好儿伺候戚姑娘。”
当初是谁,死也不愿跟我来着?
我轻声道:“你信我,会有旁的法子,一定会有旁的法子。天下这么大,总不能只有师……鬼姬有断肠草,兴许旁人也有。”
你吹灭了灯烛:“也许。”
为了救你,我什么都肯交付。
我们议定,宫变发动在端午佳节,这节骨眼上金吾卫都在吃酒,且各处节度使也告假回府,来不及护驾,此时谋反,大有胜算。
我坐在璇玑桌前细细查看宫中暗门、角门、沟渠的图纸,以湖笔勾出行动的诡计:“都留意着,元甍帝不能杀,储姬也不能杀。其余两个帝姬,一刀斩了痛快。”
寻嫣坐于主位,手捧明前茶(2),自有坐镇之势:“醉欢,你端午之夜就把元甍帝送到洛阳行宫安置,派人贴身保护。咱们得捏着她,与她的亲军斗智斗勇。”
龙醉欢与我撞了盅酒:“说不准今夜打草惊蛇,能把最会藏的楼兰帝姬引出来。”
冷画屏搁下白玉柄的芭蕉团扇,沉吟道:“传令底下人,留司礼监的掌印宦娘狸奴一条命。”
龙醉欢明眸忽闪:“留这假娘做什么?继续伺候元甍帝吗?”
冷画屏娓娓道来:“我隐约能感觉到,这宦娘身上的秘密不少。”
我说:“我也这么觉得。你们忘了?上回我们搜查鄞都,查阿塔瑟的踪迹,查到司礼监就断了线索。说不定,狸奴会与沙蛇有关联。”
赋娉婷托腮望着泛黄的行动图纸,道:“切记,你们行事时照旧佩刀挂牌,倘若有人起疑,我就在御史台搅动舆论,说是长帝姬假传圣谕,意图谋反。”
我抚摸着三足酒卮,叹道:“浑水最好摸鱼,行事越乱越好。”
密密商谈了三四个时辰,我与她们斩案为号,翘首以盼,只待端午。
第53章 ??徐鹤之
暗红花纹在身上长势葳蕤, 暗示着我命不久矣。我心里是有许多不舍的,时常摸着肚腹,在这有限的时日里与我的孩子说话。
倘若这对孩子是男儿郎,十四岁癸水初至, 谁来为他们保养身子?十六岁情窦初开, 谁来替他们相看妻主?十八岁洞房花烛, 谁来教他们妻夫之道?
你再是疼爱他们, 也是女人。有些事,女人一辈子都不会懂得。
如此想着, 我落下眼泪,沾湿了昨儿绣的红锦缎布老虎。
你踏入房中时,衣角沾了些许寒霜,坠马髻甚是凌乱,斜插一支掐丝珍珠钗子, 冷戾的眼眸仿佛被囚困的雪鹰:“端午节宴,便是谋反之日。”
我轻声道:“寻筝,抱抱我。”
你倾身过来,眷恋地探听我肚子里的声音。我一下一下撩动你的碎发:“等它睡起来, 就会跟你打招呼了。”
你叹道:“想不到我这辈子, 还有幸拥有一对儿子嗣。”
我摸到了你的耳垂,笑道:“你脾气不甚好, 倘若是一对儿姑娘, 可不许动辄打人。”
你端过一盏杏仁酥酪, 亲自喂到我嘴边:“我都听你的。”
见你缓缓直起身子,我心驰神荡, 埋首在你胸前, 怎么都不肯探出头。这里是你浑身最柔软之处, 软得让人沉醉。
这个怀抱,我真不想让出来。
江湖人只道浮戮门少主手持九亭连弩,踏血走九州,却不知这女侠的胸脯,如此柔软温热。
我听到你轻声道:“在这个世上,只有你靠在我胸前过。只有你。”
端午佳节,宫灯绘彩,瑚树高立,丝竹至酣。
元甍帝不知晓这是她掌权下的大顺朝最后的狂欢,盛装出席,顶戴旒冠,唇染朱砂,仿佛她仍旧是稳如泰山的王。我想,在后宫粉黛的沉熏下,她已经把我的舅舅忘了。眼看她今日大厦倾倒,我心中是有无限快意的。
她负了舅舅。我恨她。
元甍帝倚在龙椅侧,由狸奴手持金丝楠木凤纹小锤按摩膝弯,她举起一盏酒,神色在觥筹交错的映照下显得微红:“诸位爱卿莫要拘束,诸位侍君也莫要拘谨,今夜是端午节,合该天下共乐才是。”
文武百官带着家眷出列跪谢道:“臣等谢陛下隆恩!”
后宫侍君穿得争奇斗艳,按照位份出列跪谢道:“臣侍谢陛下隆恩!”
元甍帝不胜酒力地挥挥手,示意乐伎献舞。一群身着圆领袍的乐伎舞了几支旧曲,譬如《桃夭》《霓裳》《蒹葭》。谁料元甍帝醉心酒色,皆不满意,挥手斥退乐伎。
狸奴膝行前去倒酒,谄媚道:“陛下,奴婢准备了个巧宗儿(1),请陛下和诸位高媛看个新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