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枝没想到今日崔苒竟然心血来潮地跑到玉照宫来,不知抱了什么心思,吵吵嚷嚷地要进去,可这毕竟是皇帝寝殿,岂是人人能闯的?
且陛下此时不在殿内,棠枝生怕阮阮受了委屈,因而坚持拦在门外,“没有陛下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还请崔姑娘见谅。”
崔苒冷笑一声,皇帝还真是将那妖女当成笼中雀在豢养?
她面上也不恼,依旧微笑着道:“我不过是瞧一眼姜妹妹,见她无恙我便离开,同在宫中,来日总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你说呢?”
她态度柔顺,说出的话确实不容置疑。
含朱知道自家姑娘今日就是来看姜美人笑话的,如今内府连凤袍都做好了,姑娘胸有成竹,谁有资格做皇后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倒是这殿内,越是藏着掖着,就越是有见不得人的东西,还不知那姜美人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呢!
含朱直接高声叱喝:“你这丫鬟好生无礼,我们主子好心好意,你却恶意阻拦,出言顶撞,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
阮阮在殿内听闻此声吓了一跳,生怕崔苒迁怒旁人,赶忙朝外面道:“棠枝,请崔姑娘进来吧。”又回头压低声音匆匆对宋怀良道:“宋太医,此事还得劳烦你同他细说,来日我若有机会出宫——”
还未说完,那头崔苒已经款步走进来,闻得屋内有人窃窃私语,却非皇帝的声音,崔苒只听到最后“出宫”两字。
再一抬眼,却见宋怀良一身鸦青色太医院官袍,微微俯身向她施了一礼,又自顾自垂头收拾医药箱,一副将欲离开的样子。
数月之前的那日,崔苒也只匆匆瞥见她白净无暇的侧脸,并未有机会细细打量。
今日终于完完整整地看到她的正脸,崔苒竟是微微一滞,再也做不到无动无衷。
眼前的女子眸若点漆,琼鼻秀挺,唇色过水的樱桃般娇艳欲滴。
许是被禁足在殿内不得出,她的皮肤竟娇养得如此雪白幼嫩,一身粉绿织锦的衣裙衬得面容如白瓷一般细腻,却又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反倒从里到外透出淡淡的桃花粉,没有半点瑕疵。
她整个人宛如冬日里温养在暖殿的娇花,让原本美到令人心惊的容貌又添几分盈盈楚态。
竟像是过得还不错的样子?
直待阮阮起身,听到她脚腕传来铛铛的锁链声,崔苒这才缓缓收回心神,见她下了塌,却未等到她打躬见礼,崔苒面色彻底冷了下来。
阮阮才欲躬身,耳边怦然响起几日前见内府女官时陛下的原话:“你是朕的皇后,御史中丞之女,只有旁人拜你,没有你拜旁人的道理,站好。”
于是才弯了一点的膝盖立刻绷得笔直。
阮阮向崔苒微微颔首,心中还有些怯。
陛下不许她跪人,即便看到宫中品阶较高的女官,最多也是颔首答礼即可,而崔苒并无品阶,她父亲与顾大人同为四品,就更无需对她行礼了。
崔苒心中很不舒服,初见时她瑟瑟缩缩躲躲藏藏,连正脸都不敢示人,如今竟然愈发大胆,竟然都敢抬头直视她了!
崔苒暗暗咬牙,半晌扯出一个冷冰冰的笑来:“听闻姜妹妹前些日子误服大寒的药材,伤了身子,近日可好些了?”
含朱见阮阮的宫女在外放肆,而这姜美人也不懂规矩,想着帮自家主子出气,于是瞥了一眼宋怀良,似笑非笑地说:“奴婢瞧着姜美人的气色很是不错,也多亏宋太医日日入殿照看,否则哪里能好得这样快?难怪方才姜美人身边的丫鬟拦着不让咱们主子进殿,竟是与宋太医在里面治病呢。”
她语气不善,那“治病”二字显得阴阳怪气。
阮阮闻言面色一白,万不曾想到她竟说出这样平白污蔑人的话,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手掌:“棠枝拦你非是故意,只是这里是陛下的宫殿,外人若是无诏擅闯,冲撞了陛下,我也担不起这个罪责。”
宋怀良在一旁也吓得不轻,赶忙拱手向崔苒及含朱道:“微臣只是例行为姜美人诊脉,绝无僭越之举,还请姑娘慎言。”
“宋太医,你先退下吧。”
阮阮指尖捏得发白,咬了咬牙,“崔姑娘,还请您管好自己的丫鬟,不要让她在此胡言乱语。”
崔苒见她又是搬出陛下,又是让她管教丫鬟,眉眼间愠色渐浓,冷哼一声道:“我的丫鬟长了眼睛,看到什么自然就说什么,姜美人既然敢做,难道还不敢认么?”
“哦?她做了什么?”
崔苒话音刚落,一道冷厉肃然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殿外冰凉透骨的猎猎寒风。
傅臻沉着脸阔步入殿,高大峻挺的身形有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他信手撩袍在榻上坐下,众人见状赶忙俯身施礼。
早在崔苒进殿之时,棠枝便赶忙使眼色吩咐汪顺然的徒弟小安子去寻他。
傅臻原本去的净室,因汪顺然有要事禀报,才在净室多停留了一会,方才闻言便立刻赶来,此刻只着一件薄薄的禅衣,却挡不住满身的寒意。
阮阮不知方才崔苒和含朱的话被他听去多少,她不心虚,清者自清。可是她也是真的害怕,从进殿之后陛下就一直没有看她。
阮阮僵着身子站在下面,眼眶悄悄泛了红。
崔苒许久未见傅臻,不知他从何处来,鬓角还挂着水珠,冷青色的禅衣衬得他面色白得几乎透明,凤眸中寒芒冷冽,暗藏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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