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听着这话才舒心地笑了笑:“你说的是,哀家筹谋这么多年,总算要等到真正享福的这一天了。”
余嫆含笑道:“算算日子,青灵也快到玉佛寺了,只要芳瑞不死,那东西就能继续折腾,等到惠庄皇后忌日那天,芳瑞定是要日夜焚香祷告的,奴婢想着,陛下眼下的状况,怕是撑不过那一日了。”
两人说完,并未意识到梁上白影倏忽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地飞出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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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失职引得龙颜大怒,施刑之人自然懂得看上面的脸色行事,都是往死了打,四十杖下去莫说是羸弱的文官,就是皮糙肉厚的武将,在他们手里都绝无生还的可能。
至于其他几位太医也皆被打得后背血肉模糊,底子好的尚起不来身,底子差的仅剩下一口气,整个殿外都飘着浓重的血腥味。
傅臻拂袖入了寝殿,阮阮忍不住瞧了一眼殿外,宫监们一手执手臂粗细的棍杖,另一手拖着血淋淋的人往宫门外去。
汪顺然将外头的事暂且搁置,先小跑着到阮阮身边来,压低了声道:“陛下今日杖毙的郁太医是太后的爪牙,死有余辜,其余几个也惯是听太后的吩咐行事,倒是罪不至死,打二十杖也是个警醒。美人万莫因此与陛下离了心,陛下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阮阮点了点头,从前她亲眼目睹过郁从宽对待藏雪宫美人的手段,身为医者,非但不救人,反倒肆意伤人性命,原来竟真是太后的人。
至于召美人进宫、取心头血,定也是太后的吩咐了。
那时候陛下在昏迷之中,对此事几乎是一无所知,可民间却骂他草菅人命,冷酷无情。
阮阮深深地叹了口气,对汪顺然道:“我晓得的,多谢汪总管,您去忙吧。”
阮阮入内,见傅臻脱了外袍,正拆解腰腹浸血的纱布,赶忙上去帮忙。
在殿外站这一会,虽不至于蛊毒发作,可上身有几处伤口却崩裂开来,鲜血浸透了纱布。
阮阮瞧着心疼极了,不过幸好是嫣红的、健康的血迹,不是从前那种带着偏暗红的毒血。陛下身上的箭毒解得很彻底。
这般想着,她一截截撕开染血的纱布,直到看到一排排寸长的伤口时,还是忍不住眼睫一颤,轻轻吸了吸鼻子。
还是被他听到了。
傅臻将她小脸抬起来,阮阮那滴眼泪就落在他手心里,灼得发烫。
傅臻皱了皱眉:“哭什么,早就疼过了。”
疼过了是什么意思呢,料想比之先前,这些密密麻麻的伤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连疼都算不上。
这话不说倒好,说出来更叫人多想。
阮阮生生忍着泪,偏过头道:“陛下你坐到榻上去,我给你包扎。”
这伤暂且不能叫旁人瞧见,只能她亲自打理。
阮阮去博古架后取来紫玉膏和干净的纱布,重新替他止了血,将药膏一点点涂抹上去。
姑娘指尖绵软冰凉,怕他疼,半点力道都无,抚在腹上就像拂过一层薄薄的鲛绡,柔软轻盈的质地,却能轻易将人的感官放大无数倍。
傅臻目光微沉,长出了口气,嗓音低哑:“朕在你面前处置人,你会不会怕朕?”
傅臻忽然想起她入玉照宫的头一回,他便在她面前杖毙下人,还问她好不好看,如今想来,略略生出几分悔意。
阮阮摇摇头说不会,“汪总管都同我说了,他们都是太后的人,哪有他们伤害陛下,陛下却不能处置的道理?”
傅臻淡淡嗯了声,盯着她那一截细白的指尖,喉咙一滚,腰腹微微绷紧了些。
第67章 晋江正版独发 这个吻极尽温柔……
阮阮专注地给他涂药, 倒不曾注意这一微妙的变化,只觉得陛下体温极高,不过自箭上寒毒解开之后, 他的身体就一直如此,出奇的烫。
且他常年征战, 身上的肌肉紧实贲张, 腰腹处块垒分明、线条深刻,铜墙铁壁似的, 刀砍斧凿都未必伤得。
阮阮一面上药,一面却心事重重, 斟酌了许久,才低喃着道:“我想和陛下道个歉。”
傅臻微一挑眉:“嗯?”
阮阮叹了口气,抿了抿唇:“从前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以为太后对陛下极好,以为崔家都是陛下的亲人,那时我总觉得血脉相连就是世上最可贵的东西, 因为自己不曾有过, 所以将自己的思想强加于陛下,我没有想到宫中危险重重, 至亲之人也暗藏杀心,原来陛下和皇后娘娘在宫里的每一步都走得这样艰辛。”
她说的皇后娘娘, 自然是惠庄皇后了。
其实昨日之前, 这个名字对于傅臻来说甚至是有几分遥远的。
惠庄皇后难产而亡, 傅臻命中克母, 这些词在先帝在世时总是在脑海中萦绕不去,傅臻每次看到先帝,后者的眼中总是带着深深的仇视和厌恶。
先帝要他一辈子记得自己的出生, 一辈子背负母亲薨逝的罪名。
后来傅臻御极,生杀予夺,手中鲜血淋漓,便再也无人敢在他面前提及惠庄皇后,而他也控制自己不再去想,所有的精力都交付给朝堂和战场。
久而久之,那个名字就像刻在骨血深处一场恍惚的梦。
幼时他亦思念她,发了疯的执拗,想进祠堂见一见她,哪怕是灵位上母亲的名字也好,可那一场冬雷,让他彻底心灰意冷,以为母后并不喜爱他,不愿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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