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阮阮需时常给皇帝供血,每日的补药不可或缺,汪顺然便命人在庑房辟了个小单间出来,专供熬药使用。
棠枝去时,药房只有太医陈越与两名熬药的宫婢,药已经熬好放在托盘中,其中一个着秋香色宫装的宫婢正欲将药端去内殿。
棠枝说:“云儿,你们先下去吧,我来端就好。”
棠枝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托盘,两名宫女便应声退下。
“陈太医。”棠枝瞧一眼那陶罐残留的药渣,笑道:“奴婢浅薄,只听说过‘十全大补汤’,却从未听过‘八珍汤’,不知是什么讲究?”
陈越是汪顺然请过来,专替阮阮料理身子的太医,对兰因殿的宫人也十分客气,自然是有问必答:“不过是在是十全大补汤里去掉肉桂与黄芪,另外的生姜与红枣都是一样加,美人气血两虚,用八珍汤是极好的。”
待外头那两人走远,棠枝朝他使个眼色,陈越赶忙低声:“药方的的确确是只有八珍,出不了差错,姑娘放心让美人服用。”
棠枝这才松了口气,心想今日余嫆亲自过来,一路上多少双眼睛瞧见,自不会有人蠢到这般大张旗鼓地往药汤中下药,再诬陷到太后头上。想必是她多虑了。
阮阮当着余嫆的面儿喝下八珍汤,除了苦得厉害,倒也没有其他不适。
她最怕苦药,若是殿中无人,将那臭烘烘的东西偷偷倒了都有可能,可是当着人的面,服下之后还要大大方方地言谢。
晚膳后回到玉照宫,阮阮又到茶房将做好的糖糕拿到内殿吃,两块下肚,终于填补了白日的苦涩。
傅臻今日眉目很是平和,呼吸清浅,睡容一派风平浪静。
她轻手轻脚地爬到龙床,小心翼翼地捏着被角钻进被褥之中,两手两脚边各有一个汤婆子,温暖又干燥。
难得这般安静,她望着帐顶睡不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八珍汤好苦呀,可是好像还是没有陛下你的茗草茶苦。”
一开始她不敢多说话,怕傅臻嫌烦,更不敢趁他昏迷的时候说话,汪顺然那一句“陛下喜静”斧凿般的刻在她脑中,万万不敢犯他的忌。
可后来发现,他似乎也并不十分排斥,只要不提崔家那些人,他便不会摆臭脸,偶尔高兴起来,也听得津津有味。
“你是怎么喝下那些东西的?”
她好奇地看着他,以往这时候,他得皱皱眉头以示不满,今日却没有。
消停了会,又盯着帐顶的祥云纹,絮絮叨叨:“来宫里的头一日,我给了苏嬷嬷一锭银子,让她替我备一副薄棺,足足二十五两呢。如今我命大没有死成,你说这银子还能要回来么?”
她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原本带进宫的银钱统共只有几十两,她不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随手打赏都是金簪玉镯起步。
既然没死成,苏嬷嬷怎的那样没有眼力见儿,不晓得将银钱还给她呢?
“我好歹是个美人了,美人的月例有多少?我还没领到过呢。”
衣裳首饰倒是不缺,可入宫一个多月,月银还没个影儿。
她翻个身趴在被窝里,支颐瞧他的面色,轻轻道:“下半晌我不在殿中,去寿康宫花园玩小兔子了,容太妃养的那两只兔子,眼睛就同红玉石似的,又红又亮……陛下,你摸过兔子的耳朵吗?好软呀。”
说完想到什么,仿佛一把火从背脊蹭地烧上耳廓,耳垂霎时红成了樱桃。
男人面色依旧平静,阮阮却红透了双颊,想到那晚酷似耳鬓厮磨的靠近,她浑身都起了小疙瘩,酥酥麻麻,仿佛那灼热的气息还在耳畔。
她又折腾着躺回去,离他远远的。
幸好观察他几日下来,见他的确毫无动静,夜间也甚少发作,只是沉沉昏迷着,应当是毫无意识的。
阮阮便放心地吁口气,靠右侧躺着,很快就睡过去,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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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阮阮被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喊声惊醒。
一睁开眼,男人俊美无俦的侧颜猛然撞进眼眸。
阮阮愣了只一息,登时心头大跳,回过神来竟发现自己的脸颊贴着他心口,脑袋压着的不是玉枕,是……是暴君的一条手臂!
她吓得整个弹起来,心脏扑腾直跳,浑身血液直冲脑门。
趁着暴君还未醒来,赶忙着急忙慌地拎着他衣袖将手臂送回被褥之中,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脑海中动荡不安,她手足无措地望着他,就知道右侧睡没好事!
她怎么就……怎么就枕在他手臂上了呢!
她还……她垂眸小心地扯回压在他身下的寝裙,她还把腿搭在他身上……
阮阮瞬间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冷静下来又想,不会是暴君自己将她揽到怀中的吧?
不会,不会的,就算那晚他……碰过她嘴唇,多半还是想咬她,他还将她下唇咬破,那是因为要用她的血,没有旁的原因。
至于今日,定然是她夜里不安分,主动扒拉他,而暴君又神志不清,由着她胡来,才出了这等差错!
阮阮长吁了口气,又羞又恼。
又庆幸他不曾醒来,否则定要将她双手双脚砍下来做花肥。
外面天色还早,加之哭声扰人,阮阮全然睡不着了,便掀被下床,趿着鞋子去殿门口唤棠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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