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她又问:“为什么拉窗帘?”
“……”
“既然你已经如愿辞职了,为什么又装成这副很委屈的样子?”
她话语尖利,让叶清依旧沉默。
朱女士顿了顿:“叶清,我确实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受伤的,你的选择没有伤害到你自己,却跟我证明了我对你的教育的白费。”
她的目光扫到叶清书桌上的凌乱药盒,除了叶清自己的便携药盒外,那里还有一包新开封的拉莫三嗪。它的蓝色包装十分好认,铝箔塑料板呈出U型的弧度。
叶清一天吃两次药,现在并不是吃药的时间。她现在吃药,除了抑制发作的情绪,没有别的答案。
朱女士皱眉:“你不到点就吃药了?就因为辞职这件事?”
“……”
朱女士的耐心告罄:“或者是因为我昨天的话?叶清,你状态变差并不能证明我是错的,也不能让我退让什么,只能证明你是个不敢认清自己的的懦夫。”
叶清攥着被子的手猛然收紧:“你要让我认清什么样的自己?”
“你心里清楚。”
朱女士的话字字带血:“疾病不是能让你理直气壮龟缩的借口,我希望你能尽早明白这一点。”
说完,她不再去看叶清,径直关门离开。
室内重回黑暗。
叶清怔怔望着被子上的小碎花,朱女士的意思很明白,她认为她是个只知道逃避的……废物。
她从昨天到现在,原本只是为“废物”这个评价单纯的痛苦,而现在朱女士又告诉她,她的痛苦是她逃避现实、不肯承认自己有错的手段——她连痛苦也是错误的。
叶清又想起了那把水果刀,她用指甲轻轻划着手上的静脉,用这种方式复现着上午的一切。
微信响了一声,叶清隔了一会儿,打开消息,发现是言楚。
他的上一条是在八点时拍给叶清的自己的早餐,他告诉叶清这家的烧麦味道很不错,开学了带她一起去吃。
叶清放大图片,看到烧麦饱满金黄,水晶的糯米皮几乎要裹不住里面的馅料,看上去确实是很好吃的样子。
早餐之后,他又问叶清昨天是不是很累。
叶清不明所以,往上翻了翻,才发现自己昨晚没有回复言楚的“晚安”。
他们每晚入睡前都会互道晚安,有时是言楚先发,有时是叶清先说,但无论谁先开口,另一个人总是会回复的。
可昨天,叶清没有回复。
她想起来,自己昨晚哭到后来,已经没了力气,只闭着眼躺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睡了。
她没有看到言楚的晚安,所以也就没有回复。
她有些抱歉,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她要怎么告诉他,她的父母认为她是一个废物呢?
叶清划着言楚的信息,也许是她长时间的不回复让他产生了担心,他询问她:“清清,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这句就不能不回复了,叶清躺在床上,用单只手不甚利落地打字:「没有」
接着继续解释:「不好意思啊,我这两天很忙,现在才有空看微信」
言楚没有说话,像是在思索她话语的真实性。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不用跟我道歉,年底忙一些是正常的」
不知为何,他又告诉她一遍:「只是如果你有遇到什么事情,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担着」
叶清抿着唇,怀疑言楚已经窥破了她的情绪。
但他的话就停在这里,没有下一步的深入,又好像只是一句普通的提醒。
看上去,他好像已经相信了叶清的解释。
叶清慢慢眨着眼睛,心里说不上的难过还是轻松。她既希望言楚能发现她的情绪不对,又盼望着他千万不要发现。
叶先生敲门,让叶清出去吃饭。
叶清没有动作,她盯着言楚的头像,缓慢地在输入框打上:「好啊」
然后才推开那扇隔绝一切的卧室的门。
午饭的气氛是单方面的热闹,主要由叶先生滔滔不绝地说着诸如“年轻人要正视自己的错误”“不要把社会当成自己家,不要那么任性”此类的观点,偶尔由朱女士附以一两句对叶清的嘲讽。
叶清小幅度动着筷子,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场对迷途者的话疗随着叶清吃完米饭而暂告一段落,她麻木地回到房间,望着天花板出神。
她很久以前买的盒蛋小人静静看着她,一学期没回家,那个她高中时熬夜蹲点抢到的银发小人的头上已经落了一层薄灰。
叶清移开视线,伸出手臂盖住眼睛。
就这样腐烂吧,她想。
她浑噩过了一下午,没有看手机,只静静躺着发呆。
她想,自己得的是双相情感障碍,不同于单相的抑郁症,她会有躁相和郁相。
她的躁相已经很久没来了,而现在,她的郁相发作了。
叶清虚无地盯着白墙的一点,那些她平时喜欢的东西现在都不能在她的脑中驻留片刻。
她热爱的文学、星空和花朵,她热爱的一切自由与浪漫,都难以勾起她心中的涟漪。
往事也突然离她特别遥远,哪怕只是昨天刚经历的东西,也好像发生在很久以前,她没有清晰的记忆,脑中大雾弥漫。
叶清也不想去和别人倾诉自己此刻的感受,他们永远不懂,那些公式化且浮于表面的安慰会给她带来多大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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