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彦的尸体就躺在河水不远处,他穿着一身青布衫,浑身被水浸透,衣服上沾满了绿藻。他身体僵硬,皮肤苍白,双眼张开一条缝,口鼻处有白色的细小泡沫,手指半握拳,僵硬地搭在地上,腹部细微鼓胀。“官差”们褪下他的鞋,能看到他鞋袜、指甲罅缝中有泥沙,脚底苍白皱褶,像洗衣妇人的手一样皱皱巴巴的。
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害怕又好奇,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王言卿其实看不懂尸体,她见陆珩观察得认真,就没有打扰他,悄悄离开,去人群中打探消息了。
命案把附近的人都吸引过来了,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可谓大型八卦交换场所,韩文彦有什么恩怨情仇,甚至昨日吃了什么饭都能给你翻出来。王言卿混进去偷听一会,说不定能有什么意外收获。
这种时候女子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众人聊天时留意到王言卿靠近,没人在意,依然各说各的。如果换成陆珩那样高大强势的男人,百姓恐怕就会心生防备,不肯再说了。
王言卿混迹在人群中,听到几个妇人冲着河岸唏嘘:“韩家那个媳妇才二十三四吧,还没有孩子,这就守了寡,以后可怎么办啊。”
“她娘家人呢?”
“她娘家在青州,要是在老家活得好,也不至于来京城。再说她和韩书生是表兄妹,家里没有其他兄弟,韩书生既是她丈夫又是她娘家兄弟。如今韩书生死了,连个依靠的人也没了。”
“青州?嚯,他们两口子和季秀才是同乡?”
“可不是么,要不然季秀才为什么忙前忙后,帮韩书生找生计,还把自家房子低价租给他们。”
“原来他们都是同乡,我还以为……”
妇人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怼了一肘子,朝另一边使眼色。妇人看到后边的人,心领神会,不再说了。
王言卿顺着妇人们的视线看去,发现常汀兰站在人群最后,有些魂不守舍。王言卿注意到常汀兰脸色苍白,不断搓手,旁边有人和她说话,她像是被吓了一跳,隔了一会才反应。
看她胡乱点头的样子,估计也没听懂对方说了什么。
王言卿走过去,轻声叫道:“常娘子。”
常汀兰听到有人和她说话,回头见是王言卿,肩膀绷紧了,勉强地笑笑:“是你啊。你也看到了,我们邻居出了命案,租房的事恐怕……”
王言卿和善地笑笑,说:“没妨碍,人又不是在你们房里没的,我们不忌讳。常娘子不急着拒绝,我和表哥很喜欢这个地段,诚心租房,你们不妨再想想。”
常汀兰缓慢点头,眼睛避开王言卿的视线,道:“我会和当家的说的。”
王言卿靠近,握住常汀兰的手,温柔说道:“发生这么大的事,常娘子是不是被吓坏了?唉,毕竟是朝夕相处的人,不久前还见过,如今说没就没了,哪能不吓人呢。”
女子之间有亲密举动很正常,虽然前不久还是陌生人,但王言卿上前握住常汀兰的手,没人觉得怪异。王言卿上手后,感受到常汀兰手指冰凉,手心有汗,在她说出“不久前还见过”时,常汀兰的手指无意识紧了紧。
常汀兰这个反应,可不像是死了邻居。邻里之间关系再亲密,得知死讯后也不至于担心成这个样子。
王言卿搀着常汀兰的手,关怀地问:“常娘子,你知道韩公子为什么会落水吗?”
常汀兰垂着眸子,神情看不出异常,但她手臂却很僵硬,说:“我也不知道。这条河水深,时常淹死人,兴许是他走路不小心,滑倒后跌河里了吧。”
王言卿轻轻哦了一声,叹道:“那实在太可惜了。韩公子来往这么久都没事,为何独独今天失足了呢?常娘子,你今天见过韩公子没有,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才不小心出了意外?”
常汀兰细微抿了下嘴,说道:“这我怎么知道?韩文彦是简娘子的男人,她应该更清楚吧。”
王言卿点点头,道:“也是。可惜简娘子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了,韩公子既是她夫婿又是她娘家人,韩公子死了,她一个人日后如何维持生计?”
说这些话时,王言卿眼珠微动,不动声色盯着常汀兰的表现。她看到常汀兰撇了下嘴,转瞬即逝,随后说:“船到墙头自然直,天底下这么多寡妇,简娘子总会有办法的。”
王言卿浅浅应了声,她正要继续套话,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温柔的呼唤:“表妹。”
王言卿听到这个称呼,脸上表情停顿了一下,回头,果然看到是陆珩来了。陆珩含着笑,径直走向她们这边,说:“表妹,你怎么站这么远,叫我好找。”
王言卿往前面瞥了一眼,不出所料,“官差们”终于忙完了,正在往尸体上盖白布。王言卿无奈,只能陪着陆珩演戏:“我看到尸体害怕,就到这里陪常娘子说说话。”
陆珩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也对,我忘了你胆子小,连杀鸡都不敢看。刚才没吓着吧?”
常汀兰看到陆珩过来,低着头避让:“既然陆公子回来了,我就不打扰了。”
陆珩热心地帮常汀兰指路:“我刚才看到季兄在前面安慰简娘子,常娘子去那边看看。”
常汀兰面对陆珩本能害怕,干巴巴道了声谢就赶紧走了。等常汀兰走远后,王言卿压低声音,轻声问陆珩:“你看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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