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自己藏垢的手指藏在身后,平静地摇了摇头。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原来他是认识自己的,这种微薄的雀跃却令她不得不用低头来掩饰。
那是他们横跨整三年唯一一次彼此确认的,面对面的交谈,可魏延从来不稀罕施舍多余的同情,得了她否定的回答,便径直向前离开。
她定定望着他背影。
“他果然还是不记得了。”她想。
那一天,裴央练习了无数次攀越的动作,依然没有成功看到街外的风景。
夜里却做了个不切实际的梦。
在梦中,魏延坐在墙头,白色的校服衬衫被风声鼓动,膨胀,薄薄衣衫下身骨清瘦,斜背一肩的书包,向她伸出的手指。
——她的脖颈忽而酸痛起来。
在梦被认可之前,身体已经有了记忆,虽然属于疼痛的范畴,却始终还有些盼头。
虽然可惜,她很快便毕业,躁动难安的心随着蝉鸣与晚风被静静安葬,仿佛无声无息。
但她依然记得期盼和仰慕的美好。
那是属于裴央的十七岁。
即使自那以后,她平静地迈过浸没在深水中的少年时光,头也不回地奔赴远方。
十年后,她回到家乡,高中翻新,唯独那面围墙依然年久失修,红砖旧瓦。
她到老街后巷,迈进“老张馄饨”,年迈的老人向她打招呼,“丫头,回来了?”
一切好像都没变。
她坐里间,点虾仁馄饨儿和一杯酸梅汁,不抬头,和右手边屏风外隔两桌的魏延,也从没搭上过话。
那少年仿佛还一直留在她昔日隐痛的灵魂里沉默着。
揉揉眼睛,却原来是一场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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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未告诉过他,自己仰面时的心动,岁月已替她将一切言说。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已完结,欢迎围观下本,戳作者专栏可见,希望大家动动小手帮我点个收藏——>《榕树下》
chapter1
裴央牵着女孩软乎的手掌。女孩不时会问她:“老师,你不害怕吗?”、“老师,如果我爸爸今天状态不好就会很奇怪,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她于是察觉到女孩难以掩盖的忧虑,顿下脚步,轻声安慰:“不害怕,也不会讨厌,”她话音平静,竭力温柔,“别担心。”
深秋的风阴凉,特别是在森然的甬道中,尽头的门匾上工工整整的五个字,“重症精神科”。
这处院落是女孩父亲多年来的居所。
如果不是因为学校助学金的申请遇上麻烦,那本是她避之不及的伤口,更不会引裴央来确认情况。
女孩带着她熟练地进门、登记,在女护士熟络的招呼声里,裴央窥见那端正的字迹隐约写着“重症精神病,男性病区”。
她们接受安检和简单的外衣消毒,随即跟着领路的护士一路向前。和之前进入病院正门时偶尔传出的喧哗声不同,这里安静地叫人无端烦躁——与其说是安静,不如说是压抑。
走到病房前,年轻的女护士停住脚步,回头低声嘱咐:“最近老聂的状态不大好,刚打了安定剂,如果又出现狂躁受惊、抽搐吐沫的情况,及时按铃。”
女孩挽住她的手忽而僵住,裴央倒是颔首道谢,拍了拍女孩冰凉的手背:“圆圆,进去吧。”
这是一间双人病房,空气中弥漫着隐隐的难闻气味。
邻床空着,只有那位聂先生静静端坐床铺一侧,双手交叠,安稳地合在大腿上。
病床一侧贴着他的名字和病症“聂勇,癫痫精神障碍”,后头跟着一系列晦涩不通的名词。
他原只是呆呆坐着,盯着墙角,此刻眼神随着开门声浮移,看见聂圆圆时,他显然惊喜。
忽略过后头的裴央,他亲热地叫出聂圆圆的小名,伸手像是要拥抱她。
聂圆圆却一愣,向裴央身后躲去。
男人的手僵在半空中,呆滞过后,只能拘谨地收回。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病房里的陌生人,露出个胆怯又戒备的眼神。
裴央自知不该多管别人的家事,可那种受伤的神情忽然让她想起自己一生过得瑟缩窝囊的生父,突如其来的酸涩促使她像一块遮羞布似的主动上前一步。
“聂先生,”她露出温和的笑,“我是圆圆的班主任。今年初二学生的奖学金要求核实家庭状况,圆圆的姑姑还没有签署法定监护人转移证明,学校临时决定向您核准。”
校长的要求很简单,聂勇的病历,住院情况,一张合照。
圆圆抢过话头,“跟你拍个照。”
聂勇的脸上泛起红润的颜色,他不自在地理了理自己病服上的褶皱,又抓了抓自己凌乱而没及时修剪的头发,“爸爸现在没有收拾……”
“不用你收拾,”圆圆的语气冷下来——又像是努力平复了情绪,沉默片刻,低声恳求道,“老师,你帮我和爸爸拍张照片吧。”
说话间,她坐到聂勇身边。聂勇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庞上浮起笑容,想揽住她肩膀的手,虚虚搭着一旁的床头铁栏。
裴央按下拍摄键。
圆圆凑过头来看。照片上,穿蓝白色校服的女生面色略显僵硬,而她的父亲脸上是毫不遮掩的笑意。
她看呆了好一会儿,忽然崩溃似的捂住眼睛,哽咽道:“你不要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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