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黛眼睁睁看着属于祁一的意识消失,他一离开,陈伯乾的身躯立刻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她不知道祁一苏醒的条件是什么,只能默默希望他口中的“很快”再慢一点。
“伯乾?”她朝地上昏死的人叫了声,没有回应,“魇魇?”
依旧没有回应。
闻黛看着地上横七八竖的两个人,哭笑不得,平日里斗得那么起劲,这下倒好,双双倒地不起了。
好在他们只是昏死过去,身体没受什么伤,闻黛将两人抱回各自屋内,只等明日一早他们自己醒过来。
*
清晨第一缕曦光柔和地照射进来,同一时间,闻黛睁开眼,她双手结印置于两腿上方,长呼一口气。
这几日的四处奔波没有阻碍她的修为,她已经隐隐触到了化墟期的门槛,只差最后临门一脚。过了化墟便是大乘期,若是渡劫成功便能飞升至上仙界。
闻黛伸手,任由自己被阳光包裹,掌心在纯洁的阳光下显得白皙干净,丝毫看不出这双手曾沾染过多少血污,不过若是细看,仍能看出内侧厚厚一层老茧。
剑修的手从来不会是细腻柔嫩的。
没什么比道成飞升更重要了,一定要稳住本心,闻黛再一次提醒自己。
梦魇和徒弟都还未清醒,闻黛探了探二人鼻息,一切正常后她踏出月峰去到主峰。
“弟子参见师父。”
自闻黛进入小千峰以来,小千峰上下便无任何侍女小厮,上至玉临尊上,下至外峰弟子,生活中的日常琐事均需自食其力。
“嗯,来了。”玉临侍弄花草的动作并没停下,花圃中一簇簇灵花开得极艳极美,旁边药田中的灵药亦是欣欣向荣。
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没人会相信外界传得沸沸扬扬的玉临尊上竟是个如此接地气的人,当然,模样长得好的人做什么事都是赏心悦目。
闻黛接过玉临手上水壶,她小心翼翼地穿梭在药田中,一面浇灌那些珍贵的灵药,一面去辨认它们的药性作用。
近日她看了不少医书,懵懵懂懂学了些皮毛,正预备有时间就去药老那边转转。
两人谁也没开口,像往常那般默契地打理着小院内外。
但再多的事情总会有忙完的时候,闻黛拔去药田最后一株野草,她下意识抬头,目光与玉临对上。
他不知从何时起便停下手中动作,静静地望着她。
闻黛不甚自然地避开他目光,“师父,我今日前来是有事与您商量。”
“何事?”
“属于我的东西,您该还回来了。”
第40章 也曾为她粉身碎骨过
“你会怨我吗?”玉临哑声问。
他低头摆弄着青花白玉茶杯, 蜷缩起的茶叶顺着水流上下浮动舒展,茶是好茶,闻黛已经嗅到空气中隐隐飘动着的清香。
“不怨。”
她心情很平静, 没什么可怨的, 技不如人才会被悄无声息和一魂。
玉临低低笑了声, 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倒是希望你能怨我。”
闻黛不明白他的意识,只作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玉临摇头, 旋即递给闻黛自己泡好的茶, “尝尝,我新摘的茶叶。”
闻黛微微俯身接过茶杯, 身后一缕发丝顺着她的动作滑下, 发尾好巧不巧蹭到玉临指尖,霎时,黑与白交织在一起。
“谢师父。”
她淡定自若地挺直身子,脸上表情坦荡。
那杯茶她只是接过,却并未品尝,随后被搁置在一旁。
玉临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掩在衣袖下的指尖似乎仍有一股滑腻酥麻的电流,他偏过头, 攥紧手指, 指骨都微微泛着白。
“师父, 我是来拿回属于我的记忆。”
她一向不懂得跟人虚与委蛇,眼眸澄澈, 大胆而直白地说出自己目的,玉临注意到她双手虚虚交叠放在腿上,那是一个方便随时拔剑的姿势,是了, 从那杯不被光顾的茶开始,闻黛就一直在防备他。
她也曾天真无邪地将自己视作亲人长辈,玉临不禁苦笑,也曾对他有过短暂而隐晦的雏鸟情节,他教她修习,教她习剑,教她如何最大化地施展自己天赋......可如今呢,她对他却只剩下防备和警惕。
后悔吗?玉临想,他从未后悔过。
这偷来的一生本就不是为他自己而活,他这条命的全部意义只在于闻黛,玉临曾亲眼见过这个世界崩塌重建,重建后再度崩塌。
闻黛不知道的是站在她面前、这个被她称之为“师父”的人其实已经死过无数遍。
天道说得对,闻黛是唯一一个脱离他掌控的人,她是这个世界的异数,是独一无二闪闪发光的存在,更是打在天道脸上狠狠的一巴掌,彻底粉碎了他的骄傲。
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不能是闻黛,也不该是她!
天道不容许任何人脱离他设下的轨迹,他一次次出手干预这个世界,逼得闻黛次次折断傲骨,屈服于命运。
然而他没料到的是,闻黛即便是死了,她带来的蝴蝶效应仍遍布了每个角落,原本的气运之子褚瑜因她离开宗门,不知去向,本应成为药修翘楚的人再顾不得其它,一门心思去琢磨什么灵药,正道翘首一朝堕魔,只为那所谓的起死回生之术......
疯的疯,死的死,殉情的殉情,这个世界的轨迹已经完完全全偏离天道预设,一切犹如脱缰的野马,即便是天道也无法再出手干预,于是最后,世界彻底走向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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