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倏地落了帘子,将外头的风雪皆掩在了外头,亦将呼啸而过的风声皆挡在了外头,车厢内青烟袅袅,鸦默雀静,遂轻轻阖了眼,已然打定了主意。
那便走一步瞧一步,所谓幻境,如梦幻泡影,皆为虚空,想来只需孑立自身,不坠虚幻,束手旁观,便能破境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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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婳婳正端坐在床榻上,望着拂絮忙进忙出得收拾物件。
明儿就要出宫去往圣山,辰点委实仓促了些,可拂絮半点不觉疲累,眉飞色舞的模样溢于言表,眼下宫里头谁不知晓,她家主子被国师重新批了命,从圣山的道清观走一遭再回宫便可保国运护龙脉,那可是贵不可言之人,哪里还轮得到先头冷宫那些见人下菜碟的腌臜奴才随意欺辱的。
这般想着,拂絮便又记起了从前受的委屈,眸间一热,正要落下泪来,却又怕身后之人瞧见了伤心,赶忙抬了袖兀自擦去了,只忙不迭地挑了几件衣衫,“公主,咱们这回去道清观少过也得三两个月,那处本就是深山,早晚凉,眼下做棉手捂子怕是来不及,奴多带些布料,路上赶出来。”
苏婳婳坐在床榻上,她如今还不曾及笄,面上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稚气,受了十几年的折辱,却不曾被磨砺了性子,一双眼珠子很有灵气,秋水剪瞳一般,面上噙着笑,“拂絮说了算!”
那拂絮闻言,噗嗤便笑出了声,心下皆是对从道清观回宫后的好日子的畅想,“公主明年三月便要及笄,圣上定会给您择个好驸马。”
那苏婳婳闻言,只垂了眉眼趿了鞋,不曾多言。
拂絮只当她家主子是害羞了,便也不再多言,抓紧拾掇物件。
正收拾着呢,屋外响起了叩门声,“静瑶殿下,奴几个给殿下预备了些路上用的物件。”
拂絮听着声儿,便知晓来人是谁,今日主子被召见之前,她们主仆俩没有少被这几个奴才欺辱,一时呕了气,不想去开门。
倒是苏婳婳开了口,“拂絮,去瞧瞧。”
拂絮不过只比苏婳婳大了一岁,很是忠心,闻言,便是再不愿,却也依言上前去拉开门。
便见着了哈着腰的禄禧,开口也不算客气,“哟,哪阵风呢把您吹来了。”
那禄禧知晓如今屋里头的静瑶公主哪里是他几个能得罪的,只盼着不要追究从前的事体,忙夹紧尾巴讨好,“拂絮姑娘您这话可就折煞奴才了,眼下快要入冬,虽说咱们是在南边儿,可圣山不比咱们这儿,给殿下预备了一些羔羊皮子。”
“如今圣上都有发派,怕是用不着了。”
话说出口,拂絮还不解气,正要再说,却被屋里的苏婳婳拦住了,“拂絮,收下罢,多谢禄禧公公了。”
那禄禧闻言,满脸堆笑,将羔羊皮子小心置于拂絮手中,才弯着腰退出了院子。
拂絮嘟了唇回身,还不待开口,便听见苏婳婳道,“宫里头拜高踩低是常事,莫放心上。”
“咱们终于能出宫去瞧一瞧了,这才是头等开心的大事。”说罢,苏婳婳粲然一笑,露出一排细白的贝齿。
拂絮有些怔神得点了点头,她初初来到静瑶公主身边时会想,她是否真如外界所言,是妖物托生,否则为何会有这样貌美的人儿,可慢慢地她便知晓,静瑶绝非妖物,她有着一颗菩提之心。
如春日里橙色的暖阳一般明媚,从不会自苦。
只可惜,身子不大好,每每夜里困觉时总会惊醒,说胸口仿若被巨石压着,喘不上来气,先头因着不得宠爱,连太医都不曾瞧过,如今不同了,方才圣上才遣了国师亲自来瞧,只说是冷宫的气流不大顺畅,故而有气血郁结也是正常,旁的倒瞧不出什么。
既国师都这般说了,那便无甚大碍。
拂絮想起那捻着花白胡须的老国师的模样,想着公主的少师便是他的师弟,没有六十也得有五十五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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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寅时,苏婳婳还在睡梦中,便被拂絮从床榻上唤了起来,待她掀了眼帘,屋内已站满了老嬷嬷,不管不顾得便替她净面梳发。
因着是去圣山的观中,装扮自然不可穿朱刺金太过奢华,却又不可丢了皇家气度,故而嬷嬷们便在苏婳婳头顶安上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冠子。
冠顶镶东珠,而下栖了七凤,凤口衔珠而落,珠穗遮面,戴在脑门上,险些将苏婳婳纤细的脖颈压折了。
一旁的拂絮见状,在苏婳婳耳畔轻轻宽慰,“殿下受累,略忍一忍。”
待穿戴好,这般要去向圣上辞行,苏婳婳一行行至大殿,朝圣上拜了又拜。
圣上宽言说了许多,只道此去在观中修行祈福三月,路途遥遥,再回来时苏婳婳便及笄了,要为她好生办这及笄嘉礼。
苏婳婳自有记忆以来,与圣上昨日是头一回见,今日便是第二回 见,如今见着圣上慈祥和煦,展颜莞尔,朝圣上重重一拜,这才起了身朝宫外行去。
宫外有一条长长的队伍正候着苏婳婳,队伍中簇拥着有一顶轿撵,以铜铸顶,四周以厚重保暖的狐氅帷幔相遮,雕龙缠凤,气度非凡。
苏婳婳面容含笑,在拂絮的搀扶下缓缓朝轿撵行去,待至轿撵前,莲步一顿,头顶冠上的珠穗倏地拨弄着,她知晓眼下圣上就在她身后的城楼之上,只肖她回一回头,便能瞧见,正应了那“舐犊之情”,但她没有,不过半晌,掀了幕帘,入轿撵坐定,连车帘都不曾撩开,亦不曾再瞧这恢宏雄伟的皇宫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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