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辛家院里依然办着人来人往的流水席。
饭吃到一半,旁边那桌突然有个刺耳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瞧这丫头,还挺懂事的。婶子没了,忙前忙后的。是个讲情义的孩子。”
“呵……”
“周家嫂子,你笑什么啊?我哪里说错了吗?”
“懂事?讲情义?”
“呦,周家嫂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啊?”
周明艳四周看了一圈,她往前探了探头,神秘兮兮地跟同桌的这些来客说道:“那孩子,可没良心啦!她爸妈你知道怎么没的?”
“呦,这还真不知道。我们几个跟辛家嫂子是老交情,对辛家大哥这边的亲戚,不了解啊。”
“啧。我告诉你,她爸妈,车祸没的呦。死的老惨了!可你说这丫头,奇怪不?爹妈死于非命,葬礼上,笑呵呵的,那个没心没肺!殡仪馆,什么地方?居然还笑得出来。知道的人都说,她爸妈没了,她拿了一大笔赔偿金,后半辈子吃穿不愁,可不做梦都要笑醒了?你们觉得她可好,我们知道的,啧啧……她名声可臭了!”
“真的?”面善的女人远远地打量一番正和来客说话的辛亚,她脸上的疑惑越来越重。眉间的褶子越来越重,甚至牵着太阳穴附近的老年斑都跟着动了动。
“我和她家多年的老邻居了。”同坐在席间的简双忽然开了口,“辛亚爸妈的葬礼,她确实从头笑到尾。没看出哪里悲伤了。”
起先周明艳一说,众人也只是将信将疑。但是年纪轻轻,穿的溜光水滑的简双这一开口,仿佛立即坐实了这件事。
“哎呀妈呀,那也太不要脸了。”一个口快的老大娘直接骂了出来,“有没有心啊?爹妈死了还能笑出来?还在葬礼上?我要是她家长辈我当场打断她腿!”
“唉,方老姐姐,这是人家家事儿,咱们少议论。”同来的另一个老大娘劝说道。
“不行,我忍不了这口气。什么狼心狗肺的玩意儿,我看不惯这个。等着,我得教训教训这个没良心的。什么玩意儿啊!”老大娘高喊一声,“虎子!”
“诶?”坐在陈斯新对面的一个虎头虎脑的大男孩激灵一下,“妈,什么事儿?”
“那个,那个人儿看见没?给我叫来?”
虎子瞧了眼他并不认识的辛亚,他为难地说:“妈,你叫人家干什么啊?你认识人家啊。”
“让你去就赶紧去!老娘老来得子,生了你这么个大儿子,大半条命差点搭进去。你不去还让老娘亲自去?”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虎子嘟嘟囔囔地不太情愿,“你一生气就拿这事儿说事儿,我愿意让我亲妈豁出命去啊。”
“少嘟囔,快去!”
“唉!”
虎子别别扭扭地,倒真把辛亚请来了。
辛亚来到这一桌附近,看到这一桌子人的脸色,就知道一定有不对劲儿的地方。
“几位阿姨。”辛亚浅浅地笑,“饭菜还可口吗?要是有吃不惯的,跟我说,我让师傅添个菜。”
“菜是挺可口,但人看着碍眼啊。这多好的菜,都变得没味儿了。”方老太太一张嘴就带着刁难人的味儿。
辛亚快速扫了眼这些人打量自己的眼神儿,又看了眼同在这席的简双,洞悉事情原委的辛亚再度被那种熟悉的疲惫感包围。
这事儿,是不是这辈子都过不去了。
“菜没味儿,但是酒还不错。”方老太太开了瓶白酒,拿了个没人用的多出来的杯子给辛亚倒了一满杯。
辛亚连忙推辞:“哎呦,大娘,我酒量微薄,可喝不了这么多啊。”
“年轻人,哪有不会喝酒的?”
“大娘,我真喝不了这么多。这个量,我估计得直接进医院了。”
许是方老大娘也觉得这一大杯白酒确实有些过分了,她把酒放在桌子上:“我们几个老太太千里迢迢赶过来,也算够意思了。那个腰间盘突出,那个有心脏病,那个风湿,这几个,身体也一堆毛病。年轻的时候,都跟你婶子在一个地方干过活儿,都是为了你家的事儿来的。好歹我们是长辈,这么困难还来捧你家的场,我觉得我们喝你小辈一杯酒还是喝得的。”
简双挑事儿暂且不提,眼前这位老大娘说得道理辛亚却无法不认同。
人家不远千里来捧场,于情于理,该有的答谢还是要有的。
辛亚端起那杯满的几近溢出的白酒:“这一整杯,我指定喝不了。不如这样,我尽力而为。谢谢各位长辈,念着年轻时候的情谊忍着病痛来悼念我婶子。”
她刚要开口喝,方老太太喝止了她:“等等!”
“我家那边的规矩,可不是你这样的。你要是喝不了,就别这么抿一小口,简直糊弄人。”方老太太又从桌上拿了个玻璃杯,“往这里倒。你能喝多少,就往里倒多少。每敬我们一个人,就倒你能喝的量。”
辛亚苦笑一声。人都说入乡随俗,还真没见过当客人当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不过这毕竟是三婶的回礼宴,她忍了。
“行。”辛亚拿起满杯的酒杯,酌量往空杯里倒。
“诶?多倒点!张老姐姐可是我们这里面岁数最大的,你这点儿,太糊弄人了吧。”
辛亚忍了忍,再倒多了些。
敬过岁数最大的张老太,倒第二杯的时候,方老太太又说:“这个姐姐平时可不怎么出门,一听你婶子没了,连家都不管了。你就倒这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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