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入的酒精加重了她本就严重的偏头痛,她扶着好似要炸裂的头,开了床头灯坐起来。
难过。
空荡荡的难过。
她本以为喝些酒心情会好,会帮助她勇敢地面对生活中的糟心事儿。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一桌子残羹冷炙提醒她这屋里曾有过的短暂热闹,也提醒了她如今终究孤身一人。
眼泪忽然涌出,含在眼眶。
辛亚头痛欲裂。
那些悲痛的过往总在深夜一幕幕的在她脑海中重复。即便她更换城市,更换工作,远离熟悉的面孔,也依然会在任何一个瞬间,甚至是相似、重复的梦境中,折磨着她。
对面的柜子左手边第二个格子里就是药箱。这些年,哪怕她不总回来住,药箱里从来都会摆满她买的各种治头痛的药。
掀开被子,踩上拖鞋。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看不太清前面。
一不小心就被地上那块厚重的地毯绊倒脚,她很快扑跪在地毯上。身侧磕到陈斯新坐过的那张凳子的角。
铺天盖地的难过瞬间站在所有其他情绪的上风。她放弃吃药,急促跑回床上,把头埋在被子里,只想昏天黑地地嚎啕大哭一场。
但是不可以。
刹那间的理智提醒她,今天她留宿了陈斯新。
他就住在离她卧室十几米外的那间屋子。
她不可以太大声。
眼泪似乎无休无止。辛亚的手抓着被子,忍受着身体上的疼痛和精神上的困苦。
不知不觉,就浸湿了一大块被子的布料。
哭得累了,辛亚慢慢坐起来。
熟悉的环境,似曾相识的夜晚。
辛亚因往事煎熬地喘不过气来,她抱膝朝着那扇锁住的房门默默地发呆许久。
突发的更厉害的偏头痛提醒着她的脆弱。
辛亚终于不再犹豫。
她光着脚跑到房门口,急切地开了锁。
打开门的刹那,门口只有屋内映出的一圈光影。门外的走廊,幽深灰暗。可辛亚却觉得,她打开的是一个出口。
脚底接触到地板,感受到地面的轻微冰凉。辛亚顾不上回去找鞋,她迫切地想要一个解脱。
哪怕是一个再短暂不过的解脱。
悄悄地推开房门,客房中,陈斯新呼吸均匀。
辛亚站在门口,再不上前一步。
“我……”开口第一个字,自己都觉得声音太大。
极力地压低声音,宁谧的空间里,辛亚缓缓地、单方面地倾诉道。
“从我记事起,在我的印象中,我爸妈感情就很好。只要是我和我妈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不论几点,我爸都会骑着他那辆小摩托横跨整个明镇买给我们。可以说我的家庭非常幸福。直到那一年,我爸妈去一个他们共同的朋友家吃晚饭。回来的路上,在一个路口,遇到了一个人酒驾。”
“我爸有胃病,饭局从来不喝酒,当时他非常清醒。他其实隔段距离已经听到了要经过的那个路口可能马上会有车驶出来,我爸怕出事,除了减速以外还特意选了条远离那个路口的路线。可惜那个人车速太快了。”
辛亚站在黑暗中泪流满面:“我爸当场死亡,我妈重伤。等我知道消息赶到医院,我妈只来得及跟我说了几句话,她也走了。”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
“当我终于决定要走出这个家的那天,我站在家门口站了很久,很久。明明身后就是我的家,我却不知道该去哪儿了。所以,我走之前把家钥匙给了三叔和三婶一套。我希望他们有空能帮我看看家,打扫打扫。至少在我整理好心情,能真正面对这个事实之前,我希望这栋房子能有人照料。”
“只是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三叔家的那个弟弟,小时候有点不学好,经常出去和人打架,乱花钱。上了高中之后,不知道怎么,突然变好了,考上了个不错的大学。本来是个大好事,我三叔和三婶特意邀请了亲朋好友办了升学宴来庆祝这件事。可就是因为那次升学宴,三婶那边的亲戚,三叔三婶共同的朋友,都知道我家常年空着屋子,我上大学我上班平时不怎么回来住。”
“从那之后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在三叔家做客太晚的时候,他们就会商量上我家来住。起初三叔三婶还征求我的意见,告诉我,后来连告诉都不告诉了。每逢临近祭奠逝者的日子,我三婶就一个劲儿地催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拜祭我爸妈。其实她并不是怕我把日子忘了,她只是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回去,他们好安排她家那些亲戚离开而已。”
辛亚低哑着嗓子:“我知道,如果你醒着,一定会恨铁不成钢地问我,既然什么都知道,既然心里不舒服,为什么还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陈斯新,我懦弱。我无法向因为我一句‘想吃’就拿着自己的血汗钱给年幼的我冒雨买小零食的三叔诉苦,我也没办法责备明明家里并不富裕,却在我十二岁之前,每年春节都亲手为我做双布鞋的三婶。他们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了。”
一番倾诉过后,辛亚心情并未变得更好,只是稍微平静了些。
她默默转身,替陈斯新关好房门,便回了自己的卧室。
而待辛亚走后,听到她关上她自己卧室门的声音,陈斯新才缓缓地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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