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郭素将自己复生的真相告诉了王射风,与他相认,王射风也必不会顾忌奉都城内的百姓。两人有师徒之谊,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这层关系。
徐寿是恩师冯迁留存在世的唯一血脉,郭素心情复杂至极。他之所以能说动王射风出兵,是因为他当着郭素的面拿出了半边青云令。
这半边青云令是当年郭素还是谢述时随身携带的。他和王射风将青云令一分为二,二十万青云骑也只听命于他们二人。而他的这一份,却落入了徐寿的手中。
圣上冤死谢述,王射风恨不得生啖其肉,但他答应过孝文皇后,永不来犯,也永远不会伤害徐昌。其实就算徐寿不拿出那半边青云令,他大概也会同意出兵的,因为他看出了徐寿取而代之的野心。
“罪臣谢述……便是罪臣谢述吧。”郭素低头一笑,忽然释然了。想到自己借郑世芳之力追查真相如此之久,罪魁祸首竟是恩师的外孙。
“那就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王射风难得高尚一回,举起酒杯,对郭素慨然道。
郭素摇摇头,与他碰杯,轻笑道:“只愿尽力而为,不负祖父与伯父遗志。”
两杯相撞时,他再次想起阿瑜。
一定要找到她。
这是他最大的愿望。
……
近几日居然又开始下雪了。雪灾更加严重,明明春天早就已经到了,大雪依然不停。
有人查出宦贼郑世芳与长公主徐月私下筹谋已久,觊觎皇位,意图推举傀儡皇帝把持朝政,又以私养的道士诅咒圣上,以至于圣上忽然缠绵病榻,呕血不止。
外面民谣渐起。
歌谣中指责徐氏皇室昏庸无道,不以赵野为害,反而为皇位稳固怨死忠臣,以至于生出父杀子,母杀女此等有悖伦常的恶事,因此上天降下惩戒。
圣上念及血脉亲缘,只将徐月贬为庶民,仍没有平息这些声音。最后是新太子以铁血手腕压制,才渐渐无人敢提了。
可等到太子诞辰,有媚上者费尽心思上供了一块巨大玉石作为贺礼。
众宾客宴饮正欢时,太子命人将玉石推入庭中,与宾客一同赏玩。可等拉开蒙着玉石的红布后,玉石却轰然碎裂,内侧隐隐可见一道血色内纹。
上面刻写着:徐氏王朝,气数将尽。
……
冀州,河阴郡。
“乌云塔又在打人了。”
窦瑜用早饭的时候,茂娘站在一旁忽然说。
窦瑜正在出神,筷子尖戳在盘中的青豆上滑了一下,听到茂娘的话才回过神来凝神去听,果然听到了鞭子的抽打声。
鞭子的声音入耳时并不算十分清晰,因为两人的院落相隔了好一段距离。只是清晨府中格外安静,茂娘又对这鞭声敏感,一听便知一定是乌云塔在执鞭打人,整片后背都凉了。
茂娘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但她是汉人,即便如今冀州多与巴舒族通商,两族混居,此地汉人依旧保持着饮食习惯和信仰。汉人多信佛教,对佛教中人有着一股天然的敬意在。
“无难师父是佛教高僧,不该受此折辱。”茂娘轻轻地说。
如今各州分制,节度使成了一镇之内的土皇帝。有些州境内法纪全无,极为混乱。按理说在赵野管制下的冀州不该如此,可此地郡守依旧作威作福,因推崇道教大肆烧毁强拆佛寺,许多僧人无处可归,流落在外。
乌云塔偶然得见无难生得好,竟将他强抢进府。窦瑜原本还不知道这件事,因为她一直在院中鲜少出门,是茂娘听来的墙角,悄悄说给她听。
赵野和乞也夏结盟已久,且他的正妻还是乞也夏同父异母的姐姐苏木贞。
都达强占了父亲特木根的女人后,女人生下了乞也夏。乞也夏的母亲去世得早,苏木贞待他亦姐亦母,所以姐弟间的关系极为亲密。
乌云塔是苏木贞嫁给赵野时,带来的与前一任丈夫生下的女儿。
这些也都是茂娘讲给窦瑜听的。
外面想娶乌云塔的人,能从冀州河阴郡的长街上一路排到府门前,因为她生得实在美丽,而且身份高贵。可她的脾气又实在太差了。
原本茂娘也是乌云塔院子里的人,才二十三岁,模样生得秀雅,唯独脸上两道血疤醒目骇人,破坏了整张脸的美丽。
乌云塔下手极重,将茂娘打得浑身都是伤疤,脸上的两条血痕也是一新一旧。
窦瑜被赵野遣车马下属送来府上的时候,正撞见乌云塔在打她,右脸那条血痕就是窦瑜眼睁睁看着乌云塔抽出来的。但乌云塔身边的下人至少脸上都干干净净的,远没有茂娘这么凄惨。
后来窦瑜才知道乌云塔很不喜欢汉人。即便她的继父赵野也是汉人,但她从不掩饰对汉人的厌恶。
乌云塔身边的下人几乎都是巴舒族人,下人的装束也是巴舒族惯常穿的,直筒锦袍及马鬃与红绳编成的腰带。模样都是圆圆的脸,平平的颧骨,大大的眼睛,打着单侧的耳孔,耳垂下缀着一颗打磨得光滑的黄色珠子。
茂娘则是她在府外与人比箭赢来的,从前是冀州陆家三郎陆双羊的小妾,自从到了她身边,就成了她的出气筒。
来到窦瑜身边服侍后,茂娘才渐渐开朗起来,对窦瑜说一开始她还知道护着自己的这张脸,毕竟没有女人不爱美,可日子久了也就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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