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趁他松懈的这一片刻,郭素仿佛一只迅捷的豹子,自马背轻巧地跃上车头,压得车辕一陷。驾车的马受惊慌乱起来,但又因为训练有素仍停在原地。
而郭素的手肘已经用力压上了胡王升的脖子,将他压得一仰,后背重重撞上车壁的雕花菱纹框上,不由痛得闷哼一声。
郭素紧紧咬着后槽牙,手上青筋暴起,质问道:“为什么?”
他用力的同时,头上也浮起一层薄薄的冷汗,藏在衣裳里的伤口迸裂开来,内衫很快被渗出来的血浸透了。
胡王升随行的下人已经纷纷抽出了腰间的刀,迅速围拢到近前。赵克惊道:“郭素!快放了大人!你是不要命了吗?”
夜色浓重,巷子四周寂寂无声,只余郭素沉重的喘息。
胡王升抬起手,拦下欲上前斩杀郭素的随从。
郭素怒极,手上用的力气下一刻就要压碎胡王升的颈骨一般。胡王升表情并不畏惧,从缝隙间喘得一口气,艰难道:“你就算此刻杀了我,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再去求一次药。”
他能拼了命再去找,阿瑜难道可以一直等自己吗?郭素咬牙,一字一顿道:“我真不该信你。”
若非从前是至交好友,若非他受伤严重,又怎么会把阿瑜救命的药交给别人。
第26章 请求 谢将军与窦五娘,彼此相知……情……
窦家就在不远处, 但郭素心知没有解药,即便赶回去也无济于事。阿瑜性命攸关,实在耽搁不得, 他再气愤也不得不松了手上扼住胡王升的力道。
胡王升预感到他不会在冲动间杀了自己, 徒将性命舍在此处, 而置阿瑜不顾。终于得以顺畅呼吸, 冰凉的夜风呛进口鼻,他忍不住咳了几声, 沙哑道:“若需我帮助, 自当全力以赴。”
他面上依旧带了痛色,肩背剧痛, 像被撞断了骨头一样。
郭素深深看了胡王升一眼, 眼底泛着怒极的红, 冷声道:“那就不劳烦你了。”下了马车后又重新翻身上马。浓重夜色之中, 他身形修长,稳稳坐在高马上,冷肃的眉眼衬得整个人如刀刃般锋利骇人,猛地调转了马头, 往窦府的反方向驾马飞奔而去。
随从提刀想追。
胡王升却说:“不必拦他。”
他倚着车厢半天未动。围在马车边的随从皆跪了一地, 他们没想到郭素身手竟有如此诡谲,就连与郭素同行过几日的赵克都仅知他身手不错, 作为胡王升护卫, 却险些无法护主子周全,自然要请罪。
胡王升无心计较了, 缓声说:“都起来吧。”他远望着早已经没有那人身影的巷尾,慢慢攥紧了手心,只希望郭素真的能再找到解毒的方法。
可就算有意鼎力相助, 郭素怕也是不会再信他了。
踏风的蹄声急而有力,几欲震破夜色,它与主人一路辛苦,也只歇过几次。郭素骑着它穿过数条街巷,最后停在一条巷子尾端的一间极小的药铺门前。
药铺自外部看来十分简陋,门板单薄,此时紧紧闭着两扇门。
屋内油灯昏暗摇晃,吕高子正盘腿坐在矮炕上眯着眼睛对账。木板门忽然被重重敲响,吓了他一跳。
他有些耳背了,屏息听了一会儿,闻得又是一阵短促有力的敲击,这才披上衣裳,下来开门。
只是打开门后,才刚一看清外面站着的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迅速关闭大门。
郭素的反应却极快,直接将一只脚踩入室内,以膝生生别着门板,任凭吕高子如何用力也关不上。他仿佛不怕痛一般,面无表情地挡在两扇门之间。
两人角力半晌,吕高子爱惜自己的门,最先败下阵,松开手由他进来。
郭素上辈子没做过这种几乎算是无赖的事。
谢家郎君是出了名的守礼知节,他为了能上战场忤逆祖母和母亲,已算那二十余年短暂的一生中唯一一次离经叛道了。
可他别无他法。看到吕高子悻悻放弃,他也不进门,还是站在寒风瑟瑟的门外,抱拳道:“吕公,我有急事相求!”
吕高子瞪着一双窄细的眼睛将他从上看到下,见他脸色极差,靴上满是泥泞雪水,一身狼狈,无奈道:“怎么又是你?”
拢了拢衣衫,冷面赶客:“夜深困倦,老夫已要睡了!你若有病要看,还是速速去别处问医吧!”
郭素的手如铁钳一般,一手撑着木门,一手越进屋内急急扣住了吕高子的手臂。吕高子年岁已高,瘦小的身材也经不住他的拉扯,脚下一个踉跄,表情皱作一团,斥责道:“你你你——不尊老者,无礼蛮横!”
“抱歉。”郭素迅速松开了手,又将他稳稳托住,一双清亮至极的眼望向了他。吕高子活了五十多年,少见如此清澈的眼睛,心知他既是谢述故人,应也不是穷凶极恶之辈。
可谢述和他的母亲惨死后,吕高子怒火攻心,决意不再为高门贵人、皇族王室及为官者问诊,厌恶他们为一己私利坑害忠良。若非郭素是谢述故人,之前也不会出手帮他。
郭素恳求道:“吕公,求你。十万火急。”
吕高子斥他得寸进尺:“我已帮你开过一次药了!”上一回他伪装成寻常大夫,去春井巷给一个小丫头看过病,那时便是应郭素之请。
郭素对他并未隐瞒自己的身份。从军做官者,也在他拒诊名单之列,自然无好脸色对他。吕高子最后之所以肯去救人,是因为郭素拿出了谢述的手信,以过往恩情胁迫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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