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迟吓得紧紧拉住眼前青年的手。
青年却始终面无表情,如一具听候发落的傀儡。
只要下一道命令到来。
他毫不怀疑,这个名为梁振的年轻人会立刻甩开他。
“小雪!小雪!”
然而老迟此刻的心竟然空前通透起来。
顾不上自己死生一线,涕泗横流,只突然又大喊起来:“他们不是好人!不能跟他们走——爸爸不怕,你不要哭,爸爸……爸爸什么都不怕,警察肯定马上就来了,你跟警察走,你不能——啊!!”
梁振的手试探性地往外一递。
迟大宇的两脚瞬间便站不住,向外打滑,整个人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往外“探”。耳边掠过风声,他整个人都在抖颤。
“我跟你走!”
迟雪眼见于此。
已经什么都顾不上,当即向面前人大喊:“我跟你走!拉他上来……拉他上来!!”
“既然已经决定跟我走。”
然而陈之华突然笑起来:“那就说明你认我这个爸爸。”
“……对。”
“那还要多出个爸爸干嘛呢?”
他的心意转瞬万变。
迟家父女超出预计的深厚亲情已十足让人不爽。
于是他直视迟雪瞬间苍白的脸:“还是说,你又在撒谎?这一点,你和你妈妈也一模一样——把他丢下去!”
“爸——!!!!!!”
迟雪在最后终于挣脱开陈之华的禁锢。
又或许是他故意为之。
让她眼睁睁目睹父亲在自己面前满脸惊恐地坠落向下,无助地挥舞双手、仍然抓不住任何——
“砰!”
“抓住我!!”
有玻璃破碎的声音。
紧接着是熟悉的男声。
迟雪一怔,扶着栏杆向下看:就在触手可及的下一层,解凛整个人几乎半边身子都探出窗外,一手攥住栏杆,另一只手紧紧拉住迟大宇的衣领。
迟大宇慌张地扑腾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奇迹般地“生还”。
死命拉住他的左手。
“小谢!”
“……拉住我。别松手。”
解凛的声音在颤抖。
为了承托两个人的重量,他不得不用相对情况好些的右手紧攥住借力点的栏杆,而有伤的左手则成为了连接两人的“纽带”。他的手臂几乎要被撕裂。
冷汗涔涔。
“解凛!!”
迟雪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他却无暇给予任何回应。
全身上下未好全的伤口都在叫嚣疼痛。
只有脑海深处还剩不多的清明——他在计算后续支援到达的时间。
楼下已经陆陆续续有了围观人群。
警察很快……很快,就会,赶到。
他的双眼被汗水模糊。
整只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行……
不仅是迟雪,连迟大宇都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
“小谢!”
迟大宇喊他的名字:“你,你……”
此刻迟大宇全身上下唯一的着力点就是解凛的左手。
为了活命,他只有一条路走,但是——
一滴接着一滴的鲜血,顺着上方的袖口流到他的手上。
紧接着是汩汩的血流。
迟大宇的表情从愕然到惊恐,之后是不敢置信——不敢相信,在这样的情况下,解凛依然坚持——酒已醒了大半,他两眼是泪,怔怔看着两人紧拽在一起的双手。
再这样下去。
他们两个人都会死在这里。
解凛的大半个身子都被他带着往下拉,那只紧拽栏杆的手也开始颤抖。
陈之华此时亦上前来,饶有兴致地往下看。
眼前绝望至极的景致却似乎取悦了他,抚掌大笑。
可惜笑容并不及眼底。
“梁振,”他看向身旁人,“你现在是连最基本的警觉能力都没有了吗?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把老鼠放进来。”
“……”
“我不会给你犯第三次错误的机会,你知道的。”
男人的眼神一颤。
旁边的迟雪意识到不对,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手脚并用,一把抓住了梁振的腿。
她不让他下去杀解凛。
然而解凛此刻的处境又哪里还需要别人来“解决”呢?
他已然自顾不暇。
汗水如泉涌,他的手指也因为鲜血和汗水而变得滑腻,几乎握不住迟大宇的手。
不平衡的重力已经几乎要把他撕成两半。
脑子里的那根筋一直在抽痛——他知道自己已经快到极限。
迟大宇很明显也感受到了这一点。
“小谢!”
是以才突然扬声道:“以后小雪就交给你了——叔叔把她交给你,你一定要,好好地——”
他的表情既像是要哭,也像是要笑。
解凛的眼前全是汗,视线模糊。
此刻低头看他——却分明的,看到一个父亲欲哭的脸。
他一怔。
记忆仿佛又回到许多年前的那个天台上。
他的父亲——那个早已在脑海深处遗忘了细节的男人,也是这样紧攥着栏杆不放,却在惊吓中失手坠落。
他拼了命地想要扑上前去救人。
但只差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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