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对了吗?”应铮漫不经心地一下一下叩着桌面。
“您在说笑。”李聪毫无感情地否定应铮,抬手扶了一下眼镜。
“哦,那我们换件事来讨论一下。”应铮将审讯本翻了一页,“10号那天去小林的房间干什么了?”
“您说呢?”李聪依旧面无表情,但并不抗拒应铮的问话。
“学校后山的路灯坏了,知道吗?”应铮不恼,转而另起话头。
李聪面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意,更显憨厚,“知道。”
“哦,你的眼镜很好看。”应铮捕捉到这一丝微笑,心中一紧,继续更换话题。
“您知道吗,以前的更好看。”李聪又扶了一下眼镜。
“它们有什么区别?”应铮淡淡说道,又装作毫不在乎的模样继续问:“铁丝是一件很实用的工具,你觉得呢?”
“当然,您真有见识。”李聪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愉悦了,他略黑的皮肤笑出了几条皱纹。
应铮似毫无察觉,重新问道:“罂粟壳好看吗?”
“您没有见过,花好看,壳也好看。”李聪收敛笑意,直直望向应铮:“我觉得谭泽宇应该认识罂粟花、罂粟壳,所以我教他。给他描述颜色、味道、材质,即使他没见过,他也应该见到能认出来。”
李聪的话没有波澜,其中包含的意思却让人心一跳。钱皓搓了搓胳膊,感到有些瘆人。
谁能想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不打自招,李聪不知为何突然提起罂粟壳,却恰好解决了刑侦二队的疑惑,谭泽宇为什么认识罂粟壳。
“那他认识了吗?”应铮目光锐利,早有预料,面上却是毫不在意,与李聪继续周旋。
他连续问的几句话都是有坡度的,罂粟的事情调动了李聪的情绪,小林房间、路灯、眼镜、铁丝,让他回到那个晚上最真实的情景,最后转回罂粟,才能让李聪开口。
“当然,您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孩子都是非常聪明的。他就是学会了才能察觉出来小林的饭不对劲儿。”李聪说着夸人的话,语气嘲讽。
“是啊。毕竟谭泽宇做出来了你的题。”应铮微笑地看向李聪,果不其然,李聪面色瞬间阴翳,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表情崩塌了。
这件事是应铮刚刚突然想明白的。李聪被发现的很大缘由就是谭泽宇的化学错题本。
而这件事情要不是顾盼机缘巧合下找过来,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
因为谭泽宇把错的题记录在错题本里,李聪给的题肯定只会出现在错题本,如果谭泽宇到后来还是做不出来,那么他的错题本上肯定会有大片空白。
但是大家查找异样的时候根本没发现,说明谭泽宇的错题本很正常,并没有出现大片空白的现象。
周熙临说笔记有最近补的,那么很有可能的一种情况就是:在谭泽宇死亡之前,这些题已经不是他的拦路虎。
或者,他突然间补上了这么多题,必然是发现或者发生了什么。
“闭嘴!”李聪怒吼,脸上的肉随着情绪剧烈起伏而抖动。“他怎么能做出来!他凭什么能做出来!”
“你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认为他做不到呢?”应铮淡定的模样瞬间更加激怒了李聪,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做不到」三个字刺激了他。
“我做到了!我怎么可能做不到?”李聪大吼,又缓慢地、神经质地笑了笑。
他回复了自己的情绪,正了正眼镜,问道:“你知道我怎么杀了他的吗?”
不容应铮回答,他面无表情地说起来,似是自言自语:“我和他约在后山,他还是那么自信,充满斗志,充满希望。那光芒太过耀眼,刺的我难受。我趁他不注意一刀割了大动脉。
哈,那血喷涌而出,他倒在地上。
我看着血一点点留干,他慢慢地挣扎,慢慢地不动了,他闭上眼睛,旁边都是血,黑红的、鲜红的,混在泥土里,还有绿叶掉下来,多么复杂的味道啊,多么美妙的颜色啊。”
李聪的情绪很稳定,他绘声绘色地描述谭泽宇最后的死亡场景,这件事让他痛苦而快乐,他的表情不停地变幻。
“眼镜呢?铁丝呢?”应铮并不被他的描述所感染,冷静地看着他:“为什么杀他?”
李聪恍若未闻,他继续自己的话说下去:“但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怎么能看见光呢?这灯光太刺眼了,他应该倒在黑暗里。不听话的人都应该在黑暗里。”
话更加瘆人,没有人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人,说起来黑暗的时候,眸光黑沉,古井无波,嘴角是诡异的笑容。
这件凶杀案至此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李聪将人叫到后山,一刀杀死谭泽宇,又因为自己的偏好而损害了路灯的电线。
应铮拿起桌子上的笔,一下一下敲着,「哒哒」的韵律感让李聪从某个虚无痛苦的幻觉中清醒过来,他缩了缩脖子,抬了下眼镜,看着应铮露出一个小心的笑容:“您看我刚刚表演的对吗?”
钱皓愕然,碍于应铮在旁边,不敢发火,继续伪装成一个鹌鹑。
李聪的胆子真大,心理素质够强,这种时候居然还在玩这种把戏。
“新的眼镜很不舒服吗?”应铮对于李聪的挑衅依旧没有反应,而是提起这么一件无关重要的事情。
自从应铮进来,李聪已经动了不下四次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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