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难当前,所有人包括陆靖都以为皇帝便是心中不快也会以江山天下为先,因为眼下这种情况, 朝中已无任何人能代替陆靖。
可谁知陆靖耐着性子等了几日,等来的却是一顿阴损毒辣, 愚蠢至极的板子。
“我知道他忌惮我, 但我从没想过他对我的忌惮竟已压过对江山的在意。”陆靖说到这, 无法再压抑心中的愤怒和失望。他深吸口气摇摇头,不想再说下去了,“如今他已派人去请卸甲多年的吕奎老将军出山, 希望老将军宝刀未老,能挡得住叛军南下的脚步吧。”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越立朝百年,纵然这些年一直在衰落,朝中也不至于一个可用之人都没了。但那些人要么能力不够,要么年纪太轻,别说跟在军中拥有绝对威望的陆靖相比,就是罗大山的高度都够不着。
唯有这位吕奎老将军各方面的能力都还不错,能和罗大山一较高下。但他比陆靖还大好几岁,今年已年近七十,皇帝派他前去领兵,不可谓不冒险。
陆湛听完父亲的话后,好半天没说话。
他知道皇帝昏庸,但没想到他竟已昏庸成这样——敌军都快打到眼前了,他竟还满脑子地想着压制那个唯一有可能反败为胜,击退敌军,帮他守住江山的人。
这样一个心胸狭隘,糊涂至极的人,也配为人君?
又想起各地战火四起,百姓们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的生活,陆湛本就冷肃的眉眼越发沉凝紧绷了。
他看着床上为守卫这个已经腐朽的王朝奉献了自己大半辈子的父亲,终是没忍住说了句:“父王可曾想过,让天下百姓们换种活法?”
庞大夫出去配药了,屋里只有父子两人,但陆靖听见这话,还是脸色微变地肃了脸色:“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们陆家世代忠骨,绝不可能做以下犯上的谋逆之事!”
“可宫里那位心胸狭窄,昏聩无能,根本不值得父王效忠。”
陆湛沉着眉眼,难得多话地说道,“我长于民间,又为寻找义父在外奔波多年,亲眼目睹过太多惨事。这其中只有一成是不可避免的天灾,其余九成皆是苛政污吏造成的人祸。”
“若非皇帝一直亲小人远贤臣,放任奸妃及其党羽霍乱百姓,使得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北边的起义军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连占北境数州,还一举攻破了夹林关。”
“我虽不曾读过几日书,却也知道为君者当为天下忧,当以百姓先。今上非明君,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早已令民心尽散,如今全国各地皆是民怨沸腾,便是朝廷负隅顽抗,怕也撑不了多久。且他对父王忌惮极深,也根本不信父王的忠心,父王宽仁爱民又有这能力,为何非要自困于这泥潭之中?”
从前陆湛只是个普通百姓,纵然有心也改变不了家国命运,可如今他既有了这能力,便不可能再袖手旁观。
这番话也是他早就想说的,只是一直没寻到机会。
而陆靖听完后并未生气,只是眼神复杂地摇头叹道:“为父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阿湛,所谓牵一发动全身,父王并非自己一个人,我身后还有十几万大军,若真的起事,成了好说,可万一不成,他们该怎么办?且如今天下局势已经很乱,父王若也加入其中,只怕是会拉长战乱的时间,这对天下百姓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再者,镇北王府的名声并不是属于父王一个人的,它是我们陆家祖辈上百人用鲜血和尸骨堆砌而成,为父不能,也做不到置它于不顾。”
陆湛自幼在民间长大,不曾在陆家生活过,自然就不曾接受过所有陆家人都接受过的关于忠君爱国的思想传承。所以他敬佩陆靖对大越和朝廷的耿耿忠心,却做不到和他一样。
因为对曾经也只是个普通百姓的他来说,想办法让天下百姓免受更多战乱之苦,远比忠君爱国更重要。
但陆靖说的话,陆湛也能够理解。毕竟他父王和镇北王府之所以能得天下百姓爱戴,就是因为陆家满门都是铁骨铮铮的忠正之士。若真能轻易被他说动,他父王就不是他父王了。
且他父王身处高位,心里会有各种顾虑也是正常。
想到这,陆湛沉默半晌,没再继续劝说,而是转而问了句:“那父王可有其他的应对之法?”
这么一大家子的人,总不能真的就什么都不做地陪着皇帝和大越去死。
陆靖原本没打算跟陆湛说太多,毕竟他刚刚回来,对时局还不太了解,他不想给他太多压力。但陆湛的敏锐和聪慧远超他的想象,若是什么都不说,怕是反会让他忧心,所以陆靖沉默片刻后,还是微微颔首,低声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为父会扶四皇子登基。”
他虽忠心却也并非愚忠之人,很早之前就已经在筹谋急流勇退,保全家人的事。只是皇帝极其多疑,又一直派人紧盯着他这颗眼中钉,他无法明着行事,只能暗中布局,速度便有些慢。
不过眼下这事已经成了大半,只要再给他两个月的时间,局势便可扭转。
如今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吕奎那边能不能撑过这两个月。不过对此他也已经有所安排——军中是他的地方,他虽不能亲自上前线领兵,但想办法降低战败风险还是能做到的。
陆湛闻言一顿,眉眼稍稍松缓下来:“四皇子为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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