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着了魔。
因为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救怀绮。是他没保护好她,才让她中毒的,她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绝不会饶恕自己。
他抓着灌木枝喘息,体内突然有一股暖流上涌,他忍不住咳了两声,摊开掌心一看,乌黑的血液混杂着雨水从指缝间流走——
他咳血了。
捕兽夹上的毒液发作,他的血都变成了黑的。但他甩了甩手,并不在意。
反正他感觉不到疼痛,他就无所谓这些。
在和植物妖怪谈判的时候,植物妖怪说,他可以告诉他怀绮中的毒怎么解,但条件是,他要用五感之一来交换,也就是触觉、听觉、味觉、视觉、嗅觉,中的其中一个。昱霄想了想,哪个都不想给,便问:痛觉行不行?
妖怪一琢磨,说行!
于是昱霄献出了痛觉,反正他早就不想要了。但剖离痛觉,也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伤害。
加之他中了毒。
妖怪提醒他要多休息,养一段时间,但他现在没办法休息,他要救怀绮。
在此时的山间,任何一株灌木丛都可以是救命的稻草。而昱霄死死盯着珍珠草,毅然决然地松了手中的灌木枝,借着泥流的冲刷向坡底滑去。他召出血月之刃,用力扎进泥土中,堪堪定格在谷底的洪水之上。
他伸手去够那簇珍珠草。
──而正在这时,头顶响起躁动,他猛然抬头,一波洪水冲散大片山体,径直从坡顶倾泻而下。这一路上他经历了太多这种时刻,已然习以为常。只不过与之前相比,这次的洪水更像是憋了好久一下子喷发的,水势,水量,都比之前猛了太多,仿似瀑布般飞流直下。
山洪。
昱霄当即意识到……
是山洪爆发了。
他一把握住珍珠草的根部,想将它一整棵连根拔起,但洪水来临得比他的动作还要快,直接将他和珍珠草一起冲进山谷之中。
他顺着水流急速向下漂去,这水位之深,漫过他的脖子,他左手高高举起珍珠草,不让它被水淹了,右手用力挥动血月之刃,试图扎进河床之中定住身体,但水流冲力太大,河床又松,根本固定不住,脚下亦踩不稳。
他并不善水,只一会儿就连呛了好几口脏水,被水流推着往更深的河谷中漂去。
水渐渐漫过他的下巴、鼻腔,他呼吸有些困难了,意识到自己这次是真的凶多吉少,他收了血月之刃,将珍珠草一根根折断,往衣襟下塞,然后按住衣襟,再召出血月之刃。
马上就要到河谷最深处,昱霄的脚尖已经踩不到河床了。水将他完全淹没,他几次想爬上岸,几次想挣扎起身,却奈何不过这疯狂的山洪,每一次都被它拍倒在污水中。他止不住地咳嗽,努力仰头,黑色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滑到下巴,来不及滴下,便让雨水冲掉了。
不行,他要回去。
他都找到珍珠草了,怎么能败在这里?
他又想起自己在仙界一把火烤干了整片池塘,若是火势足够大,是不是也能烤干这些洪水?想到这,他又试图引火到血月之刃上,但火苗刚出,便被一下子扑灭了。
这雨怪异,而洪水是雨水汇成的,自然也怪异。他多次尝试,皆是以失败告终。
体内热流不停翻涌,他感觉不到痛,却能判断出自己体内在出血,他一只手护着衣襟,一只手奋力扑腾,仰头大口呼吸。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已经经不住再大的折腾了,但他没办法,他必须坚持、必须平安回去。
他还要给怀绮解毒。
他还要救她。
这时,昱霄感觉到水的流向发生改变,就在下面不远处。他以为会有转机,忙向周围张望,原来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漂到了河谷最低点,四面八方的洪水皆在此汇聚。而水面下,竟旋转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所有洪水都被那漩涡吸了进去,消失不见。
难道这是结界灵力的源头?
就这一个走神的功夫,昱霄已被卷入了漩涡之中。他忙收起血月之刃,一只手依旧护着衣襟,一只手挣扎着反过身,逆着水流拼命往回游。然而一道波浪迎面扑来,将他彻底压进了水面下。他的身体即刻向漩涡中心吸去,若真的陷入其中,不知会怎样。
在被吸走的那一瞬,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珍珠草,这些应该够了吧?
够了就好,其他的可以另想办法。
他的身体跟着漩涡旋转,漩涡中还有大大小小的石块、植物的断枝,枝叶。
累。
喘不上气。
昱霄闭着眼,一只手拼命挣扎,口鼻冒出大量气泡。他呛了水,想咳咳不出,想呼吸也呼吸不了。他感到憋,感到心脏在狂跳,更加急切地向上游,可无论是漩涡还是洪流,都阻碍着他,他每上移一点,又将他拖下来、按下去,他有些缺氧,本能地张开嘴,大口而急促地呼吸,可涌进来的不是空气,而是水。
水,全是水,又苦又涩。
好痛苦。
他一只手死死按着衣襟下的珍珠草,一只手拼尽全力挣扎。
空气。
他想要空气,他想呼吸。
可他上不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四肢麻木,双耳嗡鸣,头脑发昏,却也更清晰地意识到死亡的靠近。他的心脏跳得急而无力,双腿蹬得越来越慢,那只挣扎的手臂也愈发虚软。可他脑子里却有一个执念,就像一张空白的大纸,只有正中央写了一行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