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霄有刹那滞怔,像是没想到她会生气。随即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用指节蹭了蹭嘴角的血渍,没说话。那是他放火时流出来的血,因为和怀绮手拉手,一直忘了擦。
他的内伤太重了。
擦完,昱霄将那只手背到身后,蜷起来。黑暗中,苍白的侧脸格外显眼。
“问你话呢!”怀绮没了耐心,“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万一你被抓了怎么办!”
“我不可能被抓。”
青年声线微冷,顿了顿,回答她前面的问题,“他们活该。”话落,他另一只手虚握着放到唇边,咳嗽了两声。
怀绮抿唇。
她知道他是想报复,但这也太莽撞了!
“可是——”
她正要给他讲道理,昱霄像是变了个人,突然扼住她的手腕,“劝我的话就不必了。”他目光幽深,一步步逼着怀绮后退,语调压抑而迅疾,“蓉慈是当年之事的主谋,给我父亲下药,绑架我母亲,都是她在背后一手策划,她追杀我一千年,害我从小失去了家,不得不在寒霜峰与世隔绝,现在又教唆你利用我!我可以阻止临渊的计划,也可以不与仙界计较,但我不能放过她。我要她生不如死!还有那个此忆。”他突然笑了一声,笑容有几分扭曲,“他居然把手接上了,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怀绮脚后跟撞到墙根,无路可退。
两人同时停下来。
青年神色阴寒,五指力度大得可怕,怀绮被吓到了,顾不得手腕疼痛,怔怔看着他。
他黑瞳里隐约跳动着火光。
见她呆愣之色,昱霄冷冷勾了勾唇,声调沉下去,如恶魔低语,“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那你为什么还要尝试呢?此忆明明碰过你,你为什么不说实话?是护着他吗,嗯?他哪里碰了你,我就砍他哪里!”
哪里碰了她,就砍他哪里……
所以,昱霄砍他手,并不是巧合,是故意的。怀绮略有晃神,一下子意识到,原来显术灵诀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她想起昱霄当时纯良无害的笑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明明猜到了实情,为什么可以那样笑?他的笑让她以为自己瞒过他了,可实际上,她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
凉凉夜色,怀绮后背发凉,青年掌心也很凉。他不再像往日那样用明亮清澈的眼眸看着她,也失去了温柔与耐心,他周身散发着隐隐煞气,手上的力度几乎要将怀绮手腕捏碎。
怀绮感觉到疼。
她所认识的昱霄,虽然在外人面前很冷,甚至很坏,但对她,却是无条件的好。
他会为她盖被子,会为她挡开拥挤人群,会为她压抑本能的欲望……他也会用力,却只是握紧她的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她的手腕攥到疼痛。她抬眸,对上一双寒潭一样的眼睛。他眼尾泛着冷冷的红,嘴角噙着抹肆意张狂,黑瞳虽然看着她,但里面全无她的影子,只有若隐若现的火焰。
她意识到,他有些不对劲。
“昱霄。”
怀绮轻唤了一声,用那只能活动的手抓住他衣服,晃了晃,“昱霄!”
听到怀绮呼唤,昱霄僵了僵。
片刻他黑瞳中火焰隐去,映出她紧张的面容,他下意识松开她,向后退了一步,像是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种事,有些慌张和茫然。
“对不起。”
“我……”
昱霄抬起右手,瞳孔微颤──方才他就是用这只手抓着怀绮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根本控制不住心中的戾气。哪怕是和他元灵有感应的怀绮,他都开始动手了。明明只是想和她解释的,话说出来,却咄咄逼人。
这和那个人渣此忆又有什么区别?
他抬眸,看向怀绮,眼神破碎而绝望。为什么他会做出这种事?毫无意识。
怀绮知道他不是故意的,莞尔一笑,“没关系。”此刻她经历了方才的事情,火气早已泄了。她拉上昱霄,一面儿往粲然宫方向走,一面儿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蓉慈是幕后主使的?这几日,你都经历了什么?”
昱霄垂下眼帘,微微抿唇。
那日清晨,他得知蓉慈就是杀他父母的元凶后,便萌生了报复的念头。他本还发愁如何瞒住怀绮,没想到中午,夜笙派兵将粲然宫包围了,他被迫离开怀绮,却也取得了行动的便利。当晚,他踩着轻功,在仙界众兵将的警备下飞檐走壁,寻遍仙界大小宫殿。最后在云峦居看到跪地忏悔的蓉慈……
原来蓉慈这一生作恶多端,生怕恶鬼来索命,便也学着凡人,拜起了佛祖。
她跪在一个巨大的纯金佛像面前,双手十合,不停地咕哝忏悔之词。屋中没有点蜡烛,漆黑一片,她一动不动,只有嘴在念叨,身影伴着低语声显得有几分诡异阴森。而这,也正是她独自搬来云峦居连个下人都没带的原因。
昱霄听到了她的忏悔内容。
原来,蓉慈并非前仙帝烨宣的正妻,她只是一个妾。烨宣的正妻名为不夜,是仙界昼神,又称光明女神。因为争宠,蓉慈陷害不夜,使她被烨宣无奈囚于黑暗夹缝之中──那是不见天光的深渊裂缝,天雷滚滚永不停息。
不夜从光辉灿烂的天池中诞生,受无尽的幽闭与天雷折磨,意志渐渐崩塌,最后自毁元灵,消散于永恒的黑暗缝隙之间。当时她和烨宣还有一个儿子,叫烁曦。烁曦接受了母神传下来的日之曜,成为新的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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