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李慕穿戴好,遂换李慕侍奉她。
天气回暖些,两人退了侍者,相互给彼此更衣,能闹上半天。
且这日,还是裴朝清大喜的日子。
两人穿得端而庄之,皆是吉服华袍,于是穿戴便更慢了。
直到云秀来催,再不启辰,便要错了主婚吉时。
两人遂并肩同往。
从上马车,到入司徒府正堂,受新人跪拜。
裴朝露自是满心欢喜,直到宴散回府,她的眼眶都是湿的。
然,踏入齐王府府门的一刻,她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委顿下去。
“阿昙!”李慕从背后抱住她,急传了医官。
医官言她是心绪高昂太久,大悲大喜,方崩了心气,只需静养即可。
确如医官所言,用了两贴药,第三日时,她便缓了过来。只如常在府中打理琐事,守着李慕。
阴庄华时常过来看她。
她如今是大郢继镇国公主后,第二个既有爵位又有官职的女子。她在兵部领了四品云麾使一职,且又是阴氏一族的家主,这厢还同裴氏结了亲,一时间风头无量。
“阿昙,阴裴两族如今是姻亲,齐王殿下很快亦会登基,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你……”阴庄华踌躇了半天,话语颠来倒去思索,却还是没有理齐整。
只扶额缓了缓,颊畔一抹新月,在五月初夏的艳阳下,闪出一点光泽。
“说不下去了?”裴朝露倒了盏茶水推给她,“二哥让你来宽慰我的,是他脑子不如从前了,还是我不如从前了?”
“你当我没说!”阴庄华叹口气,却还是不忍道,“凡是总有希望。”
裴朝露颔首。
“阿昙,谢谢你。”阴庄华拉过她的手,红了眼睛。
裴朝露笑意明艳,“不必言谢,没有必要那般耗着。你和二哥好好的,我也开心的。”
日暮西下,阴庄华起身告辞。
裴朝露送她到门边,又拉住她的手道,“羡之,他从小就是那副冷淡的性子,其实一点也不冷的。不过是怕没人理他,便强作了那副模样。天长日久,旁人皆以为他是个冷面修罗。”
“遂也没什么朋友。难得你们在敦煌能说上两句话,你多帮着他。”
“还有二哥,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占着血脉的亲人了,让二哥让着他些,别老凶他。便是玩笑,也别呛他。”
“阿昙,你——”阴庄华蹙眉,“这些话你说了多回了,回回我来你都说。”
“我知道。”裴朝露有些报赧地笑了笑,“我怕来不及,又怕你忘了。”
“我不会忘的。但我也希望这些话永远不必说出口。”阴庄华想着如今的朝局,满目心酸地望着面前的女子。
她,分明是什么都知道的。
*
自裴朝清婚宴后,李慕又开始忙碌起来,面色也不甚好看,行色总是匆匆。
裴朝露每回坐在临窗的榻上,看他转入这后院的身影,便见他一副面庞如冰似雪封着。然,一入寝殿,便是一副春风化雪的模样。
她清楚地知晓他每一缕神色的变化。
当是她随他出席裴阴两家的婚宴,西北道高门心中又起了心思,开始逼他。
先前,他要她出席合宫宫宴,她拒了,原也是这个缘故。但凡同进同出,那些反对她的人总会给他压力。
他的身子也没比自己好多好,她便也不再出府,只想让他能够喘口气。唯独兄长成婚这遭,她总要去的。却不想,那厢逼得这般紧!
他不提这些,她便也不会多言。
便是将话摊开,还是此间局面,说来无异。
长身玉立的男人踏入的殿来,对着她,面容弧线都是柔软的。
他温温柔柔地同她说话,问她身子状况,她便老老实实回答。
“身子尚可,就是梦魇有些多,大抵你近日又回来地晚了。担心你。”
他接了侍女的药盏喂她,“等忙完这阵,我便早些回来。”
“阿昙,我登基,你愿意再回宫,做我的皇后吗?”从他执掌皇城至今,一年半的时间里,他终于问出这话。
裴朝露看着他,眉眼弯弯,拉过他的手,笑意从眼角流淌出来,“六郎,我带你离开皇宫,我们到外头去,好不好?”
山光西下的寝殿中,余晖拢在两人身上。
时间静了一刻。
李慕双眸一点点清亮起来,连着呼吸都因激动而变得急促,然却也不过一瞬,便重新黯淡的神色。
只扯着嘴角无声笑了笑。
方才有个瞬间,他看了年幼时的彼此。
裴朝露随母进宫,溜到毓庆殿寻他,向他伸出一只白皙的手,眉眼飞扬,语带娇憨,“六表兄,我们到外头去,皇宫外,出去玩好不好?”
他抿着嘴不说话。
“不去阿昙就走啦!”小姑娘一挑眉,转身果真走了。
他低着头,跑上去,紧紧跟在她身后。
从那场春日宴,她喂他一盏酪樱桃,他便在深宫中,偷偷想着再见她的时候。
后来的每一回,都是如此。
“好。”李慕无比坚定的看着她。
“所以,小郡主,你带我走吗?”
“你,许我走吗?”
“许我,带你走吗?”
李慕一字一句,问了三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