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树梢仍挂着没被鞭炮声惊扰掉的白雪。一片白茫茫的光透过明纸,照在荣澜语光滑细腻的脸上,如反悔了的嫦娥又回到人间。
她把那张纸递到周寒执跟前,眼底尽是对未来的希冀。
周寒执叹着气,一副好生无奈的样子,将小人儿紧紧揽在了怀里。如数日前那个夜晚。他的动作并不熟稔,可温暖的怀抱却毋庸置疑。
荣澜语羞得耳尖都红了,想推开他,指腹却滑过他胸前冰凉华美的锦缎,感受到里头那澎湃有力的心跳。
她不知该怎么动,接着,又听见眼前人又气又无奈道:“银子早已安排好了。我若没些本事,凭什么把你娶回来。”
荣澜语一怔,便见他松开手,从怀中摸出两张银票甩在榻边,随意道:“本想今日一道给你的。”
“这是……”
不需要回答,借着月光,荣澜语便看清了。两张银票,每张都是五百两。
“十五岁生辰,母亲给了我二百两银子,要我随意置办产业。”
周寒执的话说了一半,荣澜语便奓着胆子猜道:“你买了地皮?这几年下来,变成了一千两?”
“你说得倒容易。”周寒执淡淡地笑,看着荣澜语的眼神总像看一个孩子。“银子换地皮,地皮换房子,连房牙子都换了好几个。等到最后,却因为赁房子的人窝藏私盐被官府贴上封条,数年不得见光。若不是如今进了通政司,只怕这事还闹不完。”
荣澜语笑得如花,眉眼弯弯如虹。“大人真厉害。”
“高兴了?”周寒执轻声问。
“嗯。”荣澜语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这些日子我以为你去吃酒,以为你去曹家应酬。没想到你办了这样大的两件事,大人很厉害,是我从没见过的厉害。”
似乎许久没得到旁人的夸赞,周寒执竟略红了耳根,浅浅笑道:“总不能一辈子是个酒鬼吧。”
人都是会变的。
变好,或是变坏。但看是什么让他改变的。
“睡吧。”周寒执淡淡道。
荣澜语乖乖躺下。似乎在他面前这样的举动并不太过尴尬。
双眼在瞧见银票的那一刻微微闪出光彩,她护食般的将银票塞在枕头地下,一脸心满意足的神情道:“这回,我就不用惦记我的绸缎铺子啦。”
“你抵了绸缎铺子?”周寒执的眼底闪过惊诧。
荣澜语自知失言,将枕头压实银票道:“你不是赚回来了吗?大惊小怪什么。跟清韵似的,就知道咋呼。”
……
盛气凌人的厉害。
半点不像方才流了一枕头眼泪的人。
周寒执气得一把将被子拎起来,盖在她的头上,咬牙道:“这会胆子这么大,又不是挨欺负的时候了。”
荣澜语便在被子下头回:“我才没挨过欺负。”
周寒执气得牙痒,索性起了身往外走。
可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忍不住回头,便见到荣澜语精致的小脸从锦被下头钻出来,举着银票狡黠问道:“往后还会有更多吗?也都给我吗?”
“算了。”周寒执嘴上淡淡地否定,可心里说的却是另外一句话。
“给你。只要你想要,什么都能给你。”
第39章 慢慢来。咱们慢慢来。……
次日一早, 荣澜语便将绸缎铺子赎了回来。而到这一刻,两个人才算真正过上了无债一身轻的日子。虽说仍不比那些官宦之家富足,但手里也握了五六百两的现银, 日子的确比从前更有奔头了。
但此刻的荣澜语尚不知道,曹芳晴的心已经牢牢锁在了周寒执的身上。而余衍林一心雪耻, 似乎也已经盯上了周府。
自然,这都不妨碍大伙过一个平平安安的新年。而过完了新年, 冬日就已经过去大半, 对春天的盼头萦绕在心头, 让人越发轻松。
周寒执开始继续去通政司做事, 荣澜语也没闲着, 开始思量着如何能让两间铺子生出更多的银子来。然而事与愿违,没等她想出赚钱的法子, 温长志先来说了件糟心的事。
春日的阳光带着暖意,照得人心里舒坦。荣澜语着一袭泥金落花流水锦, 发髻低低,斜插一根碧玉簪, 淡扫蛾眉, 柔光如腻。此刻,她坐在园子里的桃树下,正认认真真地翻看着绸缎铺子送来的一些新缎样, 捻金番、紫罗雀、彩金库等等。
似乎周府总有一种淡化戾气的祥和。温长志进了园子, 整个人都松快不少, 压在心里的担子也轻了一半。
瞧见他进来,荣澜语撂下手里的缎样,笑吟吟道:“冬日里头生意繁忙,春来能好些, 你得空也歇歇。”
温长志点点头,神色却不松快道:“夫人,这月的银子总共才得了十两。”
“春来,老人们身子见好,也是正常的,不必往心里去。人都活着,不是好事吗?”荣澜语笑。
“也不是。”温长志否定道:“夫人有所不知,不是春来人身子骨见好的缘故。而是因为如今财落街出现了两三家跟咱们一样路子的缎坊,所以才抢了咱们不少买卖。而且有些人为着走量赚钱,把价格压得极便宜。”
如今相处日久,温长志不像从前那样不知周府的家境。旁的五六品之家,谁家不是积年的富贵,祖业深厚。可周府如今看着不错,其实全靠新夫人撑起场面,内里依然称得上一穷二白,连铺子也只有这么三两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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