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连杨润对她曾心怀鬼胎都知道,看来黎王府的势力果真是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
加上又说起杨润失心疯之事,清黛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还有呢?”
“再来就是那南怀旻了吧?”他说。
听到这里,清黛又将信将疑的把心放了回去。
还好还好,她在柔夷时的一举一动并未暴露。
这样一来足可说明,黎王府的手还没伸那么远,却也怪不得他们这么着急的,想要得到莫府的支持。
“南怀旻跟易君彦也有相似之处,看着老实本分、庸庸碌碌,别人都以为他只不过是靠着他那个母亲为他纵横谋划,其实啊,若非他母亲的谋划与他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他这样一个好手好脚的大男人又怎会甘心当母亲的乖儿子呢?
“他当初之所以答应帮你的忙,不过也是算计着让你半推半就地嫁给他,让你背后的莫府和孟侯府都能成为他在官场上的助力。
“这样无利不起早的人,也难怪会在你一直不肯点头后,便转而投向嫁妆丰厚又将他视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柯家了。”
他说得字字在理、句句通透,几乎是把清黛这些天明明已经看透却始终不愿相信的事实,全都罗列在了她眼前,强行扳着她的脑袋,逼着她直视这所有的丑恶与炎凉。
良久,她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冷冰冰地质问对方:“王爷说了这么多,可追根究底,和他们又有什么两样呢?”
“你说易小公爷阴狠虚伪,可用阴谋诡计囚我舅舅兄弟的,是王爷你吧?你说杨家公子猥琐好色,可从马球会就对我心怀觊觎,并不与我在这儿私下说话的,也是王爷你吧?你又说,南家哥儿唯利是图,但在王爷心中,真正想要娶我的原因,不也和他一样么,不也是想要得到我莫府的助力么!”
清黛扬起下巴,无比淡静地平视着他,“我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无非是恼羞成怒,想要提醒我,我舅舅和兄弟都还在你手中,这可是你最后的底牌了吧?不过你放心,我确实因为他们还心存顾虑,不至于与你鱼死网破,但我也把话放在这里,像你这样的卑鄙下流的小人,我并非看不上,而是,看、不、起。”
宋凯耐心地听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完,盯着她的眼睛从未有片刻偏离。
清黛也毫不示弱地看着他,两个人再不说一句话,交战于无声。
终于,小黎王也不知是主动认输,还是为着别的什么,竟忽地扬唇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捶腿挠桌,笑得连连摇头。
“罢了罢了,就当是本王向姑娘服个软,还请姑娘再多考虑考虑,别这么快就拒绝我嘛,我待姑娘的心不说比真金日月,但绝对要比上述三人来的真诚得多,姑娘就信我一次吧。”
清黛忍不住蹙眉,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却又听他道,“这样吧,本王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考虑,待正月一过,是嫁衣还是丧服,皆由你定。”
此话一出,清黛蒙着阴霾的心却冷不丁地绽出一抹光亮。
她不禁哼了一声,一语双关,“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说罢,她已经没有耐心再和他共处一地了,留下一句身体不适想回家了,望他替自己向太后谢罪的话,便扭头扬长而去。
她虽不是喜欢由着性子,我行我素的人,但毕竟眼下她对他们还有利用价值,太后即使想要发难,也还是会有所衡量。
她大步流星地走在冗长的宫道上,却还是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压抑着一般,喘不过气,咽不下去。
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高耸森严的红墙,这种感觉就更甚了。
她情不自禁地继续加快脚步,这宫城,这帝都,她真是一时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然而就在这时,她却在这条笔直的宫道尽头,飞檐斗拱的琉璃瓦门之下,再次看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颀长身影。
只一眼,就让她控制不住地停下了脚步。
第145章
是夜, 寒意肃杀的密林里,浓烈的血腥气直冲天际。
山坳里的尸体七零八落,刀折剑断, 吸引来了大群嗜血的乌鸦, 落在附近的树梢上呱呱乱鸣。
沈猎撑着脏兮兮的苗刀,挣扎着从尸坑里一点一点站起来,踩着那些已经没有温度的尸体往外走。
他的腹腔开了个洞, 一条胳膊也脱了臼,软趴趴地垂在身侧,使不上力。
刀锋上还沾着也不知是谁的血, 随着他迟钝的脚步,点洒一路。
就算这样, 还有那苟延残喘的恶鬼不死心地抓住他的脚踝,哑声质问。
“华都的人曾视你如下贱,嫌恶你、羞辱你, 将你像条瘟狗似的赶出来, 你又何必这么拼命地想回去?”
“因为……她在那儿。”沈猎木木地回答。
“谁?”
“华都…有孟清黛。”
这是支撑他活下来的唯一信念。
在这荆棘丛生、刀枪剑雨的三年里,一次次让他像野草一样死而后生, 终得以安然无恙地走到她的面前。
时光荒腔走板, 一转眼竟是近三年复相见。
北地的风冷冽如锋,在少年的身上一笔一画地描刻沧桑。
他整个人就像是刚刚从乱葬岗里爬出来一般, 胡子拉碴, 不修边幅,却遮不住浑身上下锐利灼热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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