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并不代表清黛不曾生气,“这许就是中原与柔夷的差异吧。说起来,为着这个,我原本也有一事要亲自登门叨扰王妃娘娘,没成想今日竟会这样巧,让娘娘先驾临我孟侯府,那我便直接同您说了。”
说着,她便也不再跟她虚以委蛇地假扮和气了,抬手让人去将早就备下的那对红珊瑚母子象捧出来,奉于张氏眼前。
“舍妹书岑,承蒙娘娘与黎王殿下不弃,曾萌有纳其为侧妃之美意,然家公在与家中其他人商议后,还是觉得舍妹自幼因着两地教养观念的不同,被家人宠得颇是骄纵蛮横、乖张无礼,前阵子又闯下了弥天大祸,实不堪为王府命妇。遂家公便将这对用红珊瑚雕成的母子象托付于我,要我代为赠予娘娘与黎王殿下,以表歉意,实是莫府教养无方,辜负了二位的抬爱,无缘与王府缔结良姻了。”
“这……”张氏正要开口。
清黛却不等她反驳,便气也不喘地接着说,“正如方才我家二伯娘所说,我们柔夷儿女婚姻嫁娶素来偏晚,在中原或许是笑话一桩,但我们老一辈的考量却是,希望儿女能在更加懂事明理的年纪再去与他人缔结鸳盟,不要因为年轻幼稚,给对方以及对方的家人徒添不必要的麻烦。
而舍妹书岑,因被家里宠惯过度之过,向来不如别家女儿省心,家里原本的打算也是想将她再多留几年,如若不然,草草发嫁的结果,只会令两家人焦头烂额。还望娘娘和殿下体谅家公的苦心。”
她分外仔细地拿捏着自己的语调,让人听上去又轻又慢,和煦而又温雅,像是一场润物无声的春雨,不知不觉就能把道理劝进人心里。
殊不知张氏长了一张油盐不进的精明面孔,竟是个尤其好说话的,听完清黛所有的陈述,不仅没有变脸,甚至还有点喜出望外的意思。
当即便道,“其实啊,迟迟不见你外祖给予答复,我便知道这事儿多半是成不了了,无非是我家那冤孽太耿倔,偏生就对你们柔夷着了迷……不过想来也没关系,权当是他们之间没有缘分罢。你们也别放在心上,做不成亲家而已,咱们两家可莫要生分了才是。”
虽然不知道她何故如此自来熟,但这么爽快就松了口,还是让清黛始料未及且不敢轻信。
于是她便又笑着对张氏弓身行了一个柔夷的礼节:
“我想的竟和娘娘一样,那既然如此,这对红珊瑚母子象也请娘娘务必收下。象在我们柔夷是祥瑞的象征,母子成双更是有着母慈子孝、家和美满的寓意,就让我代替家公、代替莫府将这份祝福送给您和黎王殿下吧。”
张氏笑得合不拢嘴,满口答应着,“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说到底我也不能白拿你们这么贵重的东西,只可惜我手上也没别的……啊,对了,我这儿有一碟花萼楼的藕粉桂花糖糕,听说四姑娘素日里很喜欢吃的就是这个,我来前特意让人买了给你带来,你可不要嫌我小气啊。”
清黛只笑着来回念叨“怎么会”,心里却很难不骂娘,一碟点心换一座上好的红珊瑚雕像,也亏她这样一个正儿八经的王妃娘娘做得出来。
不过转念一想,虽说她心里总还有些不踏实,但好歹是把这件事打发过去了。
而后张氏也不再侯府多做停留,命人搬起那鲜红欲滴的珊瑚象,便打道回府了。
在她离开后又过去了一两个时辰,午饭用罢,进了宫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的莫坤终于回来了。
朝气蓬勃的少年人还不知沉稳为何物,喜怒皆形于色,直率得一有什么高兴的事,就忘记了自己所在何方,隔着老远就能听到他欢天喜地的报喜声。
道他入宫之后,将那宝石七重塔进献给了宋祈,又按照清黛晨起教他的那样,一字不落地说给了宋祈听。
就连后面宋祈问他的几个问题,也被对这厮还算了解的清黛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提前嘱咐过他如实对奏即可。
果不其然,见惯了那些说话七弯八绕的文臣言官,跟前突然来了这样一个粗直简单的异族少年,宋祈的那些多疑和戒备心很快就被他的率真赤诚打消,当即便下旨释放了鸿胪寺中的莫况。
至于莫书岑,作为本案的罪魁祸首,若是就这么轻轻放过也是不可能的。
又碍于她的身份特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最终是以掌嘴二十外加送入太后宫中的佛堂静心思过半年,让此番风波告一段落。
另一边,鸿胪寺对莫况的监禁虽已解除,但他倒霉就倒霉在,四季如春的南疆呆惯了,并不适应京城的四季分明,鸿胪寺地气偏寒,一个不注意便让他在禁足中染上了风寒。
宋祈得知后虽已经及时安排了太医前去为他医治,不想近来正是入冬的时节,京城的天气总是时好时坏,以至于他的病也反反复复,不见痊愈。
在和莫坤一起去看过他以后,一家人便商量着,等他的病完全大好了,再去向宋祈谢恩辞行,一起离京返回柔夷。
“姑娘才回来几天就又要走,这回也不知道要让我们几个巴巴地等你多久,真是女大不中留。”
南风知道了清黛的想法,便忍不住在她耳边嘟囔,结果却是词不达意,害得正在喝茶的清黛差点一口呛进气管里。
其他几个丫头都笑得前仰后合,清黛一缓过劲来,也拎起纤纤玉指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脑袋,“这丫头,定是我一走就又不好好读书,全去看那些不着调的话本子了!单为着多看你读几天书,我这回也要多留几日,省得再语出惊人,吓着大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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