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过不了几日就要入冬,南家学塾便会依照惯例给学生放冬假,杨润要备考春闱,自然也没了可以常常出入念慈堂的借口。
平日南太夫人又把清黛清照护得严严实实,基本上一面也都见不上了。
清黛为此心情大好,恰巧又听阿珠往她耳朵里倒了些方之恒的八卦,少不得就要在无人的时候,抓紧时间与清照打趣:
“听闻方公子的母亲得知他要备考春闱,第一反应竟不是喜极而泣,反而怀疑他是扯谎哄骗自己,非要赶在年关以前亲自杀进京来确认;这两天说是已经拽着方公子住进方家在城东甜水胡同的宅子里,要亲力亲为地监督他备考呢。看来姐姐你这未来婆母,可不比淇姐姐家的那位好伺候呀。”
清照这些日子许是被她明里暗里笑话惯了,基本上已经能做到百毒不侵了,面不改色地回道:“之恒与我都说了,他父亲病逝得早他们孤儿寡母,方家在瑶州也算家大业大,内有觊觎家中财产大权的亲戚,外有随时等着他们大厦倾颓的对家,他母亲若再不雷厉风行着点儿,哪里能把他一手拉扯到大?”
谁知清黛还有这么一句在后边等着她:“他连家里事都这般开诚布公地同姐姐说了?还真是……”
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清照当即又闹了个大红脸,恼羞成怒之下,甩开手里的书卷就来挠她腰间的痒痒肉。
姊妹俩这厢还在暖阁里嘻嘻哈哈地打闹着,却只听“嘭”的一声,内室原本紧紧关着的门猝不及防地就让人撞开了。
她二人惊得面面相觑,没等反应过来,就从门外走进来几个五大三粗的仆妇,各个分外眼熟,竟全都是朝晖堂下朱若兰身边那些个专司惩戒的。
“我的屋子你们也敢随意乱闯,是想反上天去么!”清照后知后觉地大声质问道。
但见为首的那个方脸阔口的婆子随即朝她不冷不热地福了福,严厉道:“我等是奉了侯爷的意思 过来的,三姑娘,您这回可是闯下塌天大祸了!来啊,赶紧给我搜!”
“你们敢!”清照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
清黛心念一动,连忙起身把她拉住,话里有话地劝着她:“姐姐,这其中想必有什么误会,她们也不过是听命办事,左右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且让她们搜过,之后才来消除误会便是了。”
“我……”清照欲言又止,也正是她这么一瞬间的迟疑,令清黛的心咯噔了一下。
这些婆子也根本没管她们说什么,该动手翻查的还是动手,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把清照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
不说是用来存放东西的书柜箱笼,就是她床上的枕头和被褥都被她们剪的剪、翻的翻,一时间满地狼藉,就如同官兵抄家灭门般不留情面。
“找到了!”
随着这一声惊呼,清黛和清照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书柜旁边那只半人高的长颈青瓷大花瓶被两个婆子合力翻倒过来,从中倾泻出一张张、一页页的诗笺字画,一字一句,像是锋利的刀尖,直刺进清黛的眼睛里去。
她的身子顷刻麻了半边。
袖子下面紧紧掐住清照手臂的那只手仿佛是在无声地诘问着:“我不都让你扔了么,怎么还留着?!”
那领头的婆子略略看了几眼地上捡起来的信笺,眉头紧锁,恨铁不成钢地直摇头:“行了三姑娘,赶快随咱们去一趟朝晖堂吧,侯爷这回可是动了大怒了!”
第89章
深冬的午后, 窗外还下着绵柔的小雪。
整个苍烟落照的人都被陆陆续续地叫走了,寒风从她们来不及关上的门外吹进来,把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书卷纸张吹得哗哗作响。
清照屋里最多的就是书, 其次便是纸, 清黛领着远山居的人收拾了半天,也只勉强收拾开了暖阁这么一个角落。
然而她又却记挂着朝晖堂那边的动静,便总也心不在焉, 连着给庄妈妈和明珠添了许多倒忙,到后来她们干脆把她赶到暖阁的大炕上去,只需坐在那儿, 等着出去打探消息的阿珠回来便是。
约莫半个时辰,阿珠才冒着风雪, 踉踉跄跄地跑回来,扑到清黛跟前大口大口地呼着冷气。
清黛见了也顾不上穿鞋,连忙把她扶了起来, 顺手把自己的茶递给了她, 一壁追着问,“如何, 怎么样了?”
阿珠猛灌了一大口热茶, 冷热两股气息骤然在体内交融,令她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缓了一下才道, “侯爷与侯夫人把朝晖堂里里外外围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我原想在外面打听几耳朵, 就被那些凶神恶煞的婆子骂了回来。只在门外听见了几声哭叫求饶, 听上去仿佛是抱香姐姐和袭香姐姐……”
她们两个是清照身边的一等大丫鬟, 清照出事, 她们必然首当其冲。
清黛的心跳得厉害,赶忙把离自己最近的银珠和阿珠抓过来:“侯夫人身边那些婆子用刑素来不会手软,袭香与抱香跟在姐姐身边,细皮嫩肉的,如何禁得起她们的锉磨?你们这就回咱们屋取些现银出来,该打点的打点,该买药的买药,务必替姐姐护着她们的命!”
说到这里,她心念跟着一动,忙又特别叮嘱道,“切记,勿要做得太招人眼,切莫引起几位太太的注意!”
事出紧急,阿珠和银珠倒都没有深究她这么做的缘由,点了头便都放下手上的活计,赶着照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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