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失了手的丫鬟也是被吓坏了,跪在地上连连请罪。
她想着她也并非有心,便没说什么,赶忙带着阿珠下去换衣裳。
所幸园子里也在寿山石林后面设了专供女客们更衣歇脚的厢房,她这会儿过去,里面恰好空无一人,阿珠和明珠赶着就把替她身上弄脏了的衣裙换了下来。
阿珠看着那上面的污渍一阵心疼:“都怪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丫头多事,这身衣裳可是太太去北境之前,专门找了京里最好的裁缝用咱们柔夷的料子,精细缝绣几个月才做好的,弄成这样,便是洗干净了只怕也不能穿了。”
“不过是点儿玉米南瓜羹,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了?”
明珠一面笑着安慰她,一面将清黛换下来的衣裙收好,转而瞧见她正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问,“姑娘想什么呢?”
清黛本来想要作答,谁知张了张口,一时之间却又不知如何说起,最终也只是惴惴不安地摇了摇头,“也罢,许是我多想了,咱们赶快回去找三姐姐她们吧。”
说着,她便起身来先从这间无名厢房里走出来。
此处离衔花小筑之间还隔着些许距离,确是需要从那座全用寿山石堆砌出来的假山丛下穿过,然后又要经过一处作为两座庭院之间间饰的藻井。
由于此处并未留有点灯的空间,四下便都是黑漆漆一片,她方才过来的时候心里就莫名有些发怵,这会儿直接加快脚步,只想着赶紧回去。
“妹妹留步。”
她前脚和明珠阿珠两个从假山丛里钻出来,身后就传来这样一声喜滋滋的轻唤。
她先是吓得打了个激灵,内心纠结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往前走上三步,再慢慢地回过头,朝身后那个秀颀修长的身影福了福身。
“小公爷怎会在此?”
第61章
得, 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她阿爹千里迢迢送来的生辰贺礼,方才冒出来的那个丫鬟与清黛周旋半天,最终的目的不过是想引她转身, 撞上那碗玉米南瓜羹。
让她弄脏衣服, 不得不出去更衣,遇见蹲守在她必经之路上的易君彦。
“妹妹这样惊诧,可否是心虚之故?”
没有华灯争辉, 月色下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容明朗,鬓若刀裁,眉眼是工笔画中才能描摹出的温文儒雅, 纵使嘴角不扬,眼角眉梢也自然含笑。
他今日穿了身宝蓝色五蝠捧寿大襟礼服, 头戴网巾,腰束玉带,更在他本来的文质彬彬以外, 又添了几分流光溢彩的华贵之气。
清黛却是一眼都懒得看她, 兀自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易姐姐她们还在园子里等我, 小公爷若无要紧事, 便请恕我不能奉陪。”
易君彦无奈失笑:“你个没良心的小妮子,我可是被你上回在沈家小姐那儿送来的那只兔腿害苦了, 虽然我知道那定不是你做的, 但你间接成了帮别人害我的小帮凶,心里对我就半分愧疚都没有么?”
清黛:“?”
他自己逼她烤的兔腿, 不是她加的料他还以为是谁?
是不是平时她装得太成功, 所以让他对她有了什么奇怪的误解?
易君彦大概又从她的大眼睛里, 错误理解出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情绪, 接着便又自顾自地往下说:“也罢,事情左右已经过去了,我便不和妹妹计较了。我今夜来见你,其实是想问妹妹,知不知道我快要定亲了?”
“……啊?”清黛还是不明白他要干嘛。
“即便旁的人不说,你和我阿姐素来要好,应该也知道我母亲要替我向周家提亲的事了吧?妹妹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看着她懵懵懂懂的小模样,易君彦喉咙一热,不由有些干着急,“周家姑娘固然好,却非我之中意。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清黛静静地盯了他半盏茶的功夫,故作恍然大悟之状,令他的心也跟着澎湃起来。
然后,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去,“小公爷同我说这些,是想要我替你出主意拒了周家这门亲事,帮您忤逆父母,帮您坐实不孝骂名?我与您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小公爷作甚要来害我?您不是说,不记恨那只兔腿的事了么?”
易君彦看着她那纯良无害的小模样,有些哭笑不得,“我哪里是要害妹妹?我的意思是,意思是……”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悄悄试探着清黛的神情,“妹妹心中可已有了倾慕之人?”
清黛闻言,登时忍无可忍,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小公爷慎言!您如此放肆胡言,与市井街头那些轻浮低俗的流氓无赖又和分别!请您多少顾忌着咱们彼此的身份!”
原是方才席上喝了几盏酒,她虽不易醉,却生了张经不住酒气的白皙面孔,眼下受他这么一刺激,脸颊和眼角便更发红了,为她本就俏丽的容色抹上几分娇媚,是任何胭脂水粉都不能比的。
易君彦似也沾了分醉意,透过迷蒙月光看着她越发痴迷进去,说话的口吻也越来越呆气了:“我绝无唐突轻薄之意,只不过是好奇,阿宝妹妹,你从柔夷来,听说那儿的人大多热情奔放,直率坦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但这里华都而非柔夷!”清黛不耐听他废话连篇,没等他说完话就顾不上礼貌地将他打断,“小公爷,想您也是自小读圣贤书,识礼仪明是非之人,从前三番五次逾矩与我纠缠戏弄,这些我当您是以我为新奇,一时兴起而已。何况您身份高贵,我一介寄人篱下的异族女子也断然不敢同您认真计较。但如今,您已经在和周家姐姐议亲,理当更为注重男女之别,尊卑之分,如眼下这般大费周章将我骗到此处,又说了那样一堆不着边际的胡话,还请再无下次!这既是对我的尊重,也是对您自己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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