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黛试探着问:“姐姐是指的什么?”
“午后山壁上掉下来的那些蛇。”
清照悠悠地翻了个身,用手将脑袋撑起来,在朦胧夜色里目光沉静,“虽说这些日子确是蛇虫鼠蚁出来常常活动的时节,但怎么便会这么巧,偏偏出现在你的院子里。”
清黛不急不缓地道:“那院子半边挨着山林,淇姐姐家应是图个自然野趣,并不曾砌墙围挡,断然也想不到会有野蛇在那儿搭窝吧。”
清照摇摇头,抿着樱唇细细思量了一会儿,又说,“蛇喜阴湿,那山壁上虽有泉水落下,实则并无灌木树荫遮挡,不像是蛇虫盘踞之处。”
话到此处她忽然敏锐地反应过来,“不对,你少装蒜。白日柯夫人可是说了的,你幼时在柔夷常常四处淘气,方才见蛇竟也不怕,必然对此物司空见惯,怎会连这些都不晓得?”
清黛半张脸往被子里一埋,笑容娇憨,眼神镇定异常,“那些东西在柔夷叫红麻子,书上正式的名字唤作火赤链,喜水域竹林,农田平地,倒是无甚毒性。却也是蛇类中较为好吃懒做的,平时即便是在野外遇见了,只要人不主动招惹,它们也懒得搭理人,而个别凶猛异常的,咬住猎物便不松口,要么是在深山老林里,要么就是人饲养起来以作斗兽之用。”
清照听得入神,接着就问:“那你说,白日那一窝算是哪一种?”
清黛想了想,痴痴摇头,“也不好说,这几个月正是那东西□□繁衍的时机,最是易怒敏感,搞不好是咱们冲撞了人家也未可知。”
清照瞧她一副呆模样就着急:“可你都说了那些东西喜好竹林水域,飞鱼川下的石壁上方顶多就是又一弯暴晒于光下的溪流,并无竹林田地,它们又如何会扎堆出现在那儿?”
“是呀,为什么呢?”清黛故作惊讶。
急得清照翻起身来,一个爆栗敲在她的小脑门上,“除了有人故意为之,还能为何!”
亏得她只不过是个文弱女子,敲的这一下也重不到哪儿去。
清黛揉着脑袋,耐着性子继续装憨:“这就更奇怪了,我又没得罪过谁,何苦与我为难?”
清照气结,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她一眼,“你呀,就长点心眼吧,上回周芸跟你犯小心眼的事儿这就忘了么?”
“姐姐是说,这事儿是芸姐姐让人干的?”清黛佯作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她看起来那样柔弱娇贵的一个人,怎会有摆弄这些个东西的胆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她身边不会有人暗中指使撺掇。”她这话恶意深深,就差直接报素唯的尊姓大名了。
清黛还是摇摇头:“即便是芸姐姐命人做下这事儿,可口说无凭,咱们手中并无力证,竟也没口子说人家。”
清照闻言,不由想到午后让人去找小厮过来捕蛇的正是清照和柯诗淇。
当时她只道情况危急,一心想着化解,并未立刻想到这藏在背后的蹊跷,谁知反而是帮着坏人毁尸灭迹了,她不免懊恼起来。
清黛见她皱眉不语,心知她只怕在为午后的举措自责,便又轻轻朝她挪过去笑言:“左右咱们谁都没伤着,这边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无论如何,只要人无事就好,毕竟咱们越是安然无恙,那背后使坏的人便越会着急上火,所谓气大伤身,到头来不过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罢了。”
顿了顿,又道,“何况,哪怕咱们当时硬留下几条活口来,难道还能请巫婆妖道来做法,使这些蠢物开口说话,指证辩白,还是说那蛇身上能直接写了幕后之人的名姓?”
清照这才慢慢从牛角尖里钻出来,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你说的也对。”
这事儿早在那些残留的畜生被捕杀之时,对于它们的来历和背后安排的人,清黛的心里多少便有了数。
只不过她也有几宗棘手的难处。
其一,她们现在身在柯家桐园,行事多有不便,若想要派人彻查此事,不管明里暗里,势必都要去和柯家现在的女主人、她那恨屋及乌的亲姨妈莫姒玉女士知会一声。
单凭柯姨妈对她的那份不待见,指不定又要怎么刁难她。
其二,正如她所说,毕竟此番并未给她还有身边的几个姑娘带来实际的伤害,并且周芸身边还有个巧舌如簧,最擅长颠倒黑白的南素唯,清黛并无万全的把握能够一招制敌。
既然如此,那不如暂且按下不提,待到她们有朝一日遇到了什么关口或是闯出了更大的祸事在旧事重提,落井下石,对她来说,岂非更有益处?
过后,当易令舟柯诗淇几个姑娘也渐渐觉出不对味儿的时候,清黛便以同样的话暂且与她们息事宁人。
姑娘们表面上都答应了,但至于背后都去悄悄忙活了些什么,她便也管不着了。
过不了月余便又到了七夕,太后早早便下了懿旨令柯家在桐园摆宴,将有女儿住在桐园的各家官宦勋爵奉为座上宾,请来与自家女儿团圆小聚。
“太后娘娘说的好听,不过又是想变着法儿地给圣上施压,让圣上松口答应她柯家女入宫为后,唉,她老人家也真是,沈狂将军尸骨未寒,她就非得逼着圣上……”龚灵巧絮絮叨叨地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这里并非自己的住处,忙又住了口。
坐在罗汉床最里面的清照嗤笑了一声,故意拿话噎她:“瞧瞧,这就是和易家丫头混在一处久了的下场,说起话来嘴上连个把门儿都没有。她家是开国辅运、传承百年的世家豪族,母亲又是天家郡主,平日说话嚣张胆大自也没人敢管她,你呢?你又是从何处借来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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