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朱若兰特意借口自己头疾发作,替孟桑请了个嘴严可靠的太医为她诊脉,扎扎实实开了几帖温补滋养的良方, 又特别配了调养亏空、宁神静心的药膳食谱给她。
朱若兰和郑氏都是心细之人,与太医再三确认了方子之后,方才千恩万谢地将人送走。
侯府这厢虽安排了孟桑住下, 但此事终究不是一时之间就能拿定主意的,是以当夜孟槐和孟樱也都遣人去了自己家说清缘由, 俱留宿在了娘家。
孟桑出嫁时还没有照黛姊妹俩,夜来她不得安寝,清黛便自告奋勇要去相陪。
众人见她素来伶俐乖巧, 便也无人阻拦, 只是在临走的时候朱若兰把清照也推了过去。
白天的时候孟桑乃至众人将心思全都放在了她经受的那些苦楚上,让她们姑侄几个也未曾好好相认。
此时夜深人静, 孟桑看着伴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女孩儿, 虽乍一看眉眼相似犹如同胞所生,但细看却又觉得大些的那个面若冷玉, 纤瘦窈窕, 小些的这个唇红齿白,眉眼带笑, 又美得各有各的可取之处。
不过在长辈面前, 大多还是懂得撒娇撒痴的清黛更占些便宜, 她又晓得说话分寸, 倒也不拿“放心吧”“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之类的套话安慰,专门只捡些自己的趣事糗事说来给她四姑姑解闷,替她转移注意力,纾解释然。
直到孟桑睡着的前一刻,还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
等她彻底睡熟之后,清照和清黛才放下心来,准备回自己屋里休息。
谁知才跨出门去,便见着守在门外庭院中的孟烁。
夜里风凉,他身边的丫鬟想是去替他换汤婆子还没回来,便只见他一个人裹着斗篷在院子里冻得搓手跺脚。
抬眸看见她们出来,便如见了救星一般,“二位妹妹可算出来了,四姑姑睡下了?”
“饮过一碗浓浓的安神汤,与我们说了没多久的话便困了,这会儿睡得正熟呢。”
清黛瞧他冻得可怜,兄妹俩虽不怎么熟,她心里却也不落忍,便把自己的手炉给他塞了过去,“倒是烁二哥哥,一个人等在院子里做什么,怎的不去屋里暖暖?”
孟烁大喜过望地接过她递来的手炉,又道:“还不是我娘多事,见二伯娘让你们过来陪四姑姑,便也不许我闲着,非要赶我过来。可我说到底也是男子,妹妹们也渐渐大了,夜来都挤在四姑姑屋里算怎么回事,所以我就没进去,只等你们出来问四姑姑的好。”
清黛礼貌道:“四姑姑好容易睡着个安稳觉,就别进去叨扰她了,再说这天寒地冻的,二哥哥也尽早回去歇了吧。”
孟烁却摇头道:“只怕今夜这府上除了四姑姑,再无人能安安生生睡上一觉了。”
清照疑惑地微一挑眉:“此话怎讲?”
孟烁目光闪烁,又神秘兮兮地朝两个人凑近了些才小声道:“我在朝晖堂外留了只耳朵,咱们家的长辈们这会儿都还在里面,一个都没出来呢,方才还听见大姑姑和二伯娘似乎起了争执。”
清黛瞧他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就来气,恨不得立刻就把刚刚给过去的手炉抢回来。
清照也不大高兴,只扭头问清黛:“我要到朝晖堂去,你若困了就先去睡吧。”
清黛摇摇头,“我不困,咱们一路过去吧。”
说罢,她们便很有默契地把孟烁抛在了后边,一路从孟桑的旧院子转回朝晖堂,孟烁只得跟在她们身后。
此时此刻的朝晖堂内,却没有清黛想象中的那样唇枪舌剑,争执不断。
相反,这里安静得像是所有人都被捂住了嘴,只偶尔能听见孟樱和郑氏低低的抽泣声。
坐在上首的孟岩夫妇还有他们手边客座首位的孟槐脸色都不怎么好,孟槐像是赌了一口气般紧紧抿着嘴角不说话,朱若兰虽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但她身边为她不停揉着太阳穴的薛妈妈却已然将她的心境出卖得一干二净。
孟槐抬眼看见照黛姊妹俩和孟烁前后脚走了进来,等他们请过安后便问:“你们这会儿过来,可是四姑姑已经安睡下了?”
清照简单应了一声是,就又见她点了点头,叹了一声:“难为你们姊妹俩有心,能在这会儿替长辈陪在四姑姑身边,果真是长大了,都能替我们分忧了。”
朱若兰一瞥眼看见角落里的江氏又要开口,生怕她趁机又起什么尖酸之语,连忙抢白:“夜深了,你们便都先回去歇着吧。”
清照却不肯,重又福身下去:“母亲我不累,我只想知道要如何处置那狗胆包天之徒。”
朱若兰不悦地皱眉,正要训斥她两句安守女子本分的话,却被身旁的丈夫先开了口:“也罢,翻年照儿就要及笄,阿宝也有十二岁了,确实该让她们见些是非,晓些道理,留下来听一听也无妨。”
“那侄儿……”
孟烁一开始就没打算再过来,原以为她们也只是过来打个招呼,自己没好意思当着两个妹妹的面躲懒不来,这会儿眼见不妙赶紧就想溜号。
谁知却被他老子孟岚一个眼神瞪过去:“你大哥哥和妹妹们都还在这儿,偏你这羔子没心没肺又好吃懒做,一夜不睡就能累死你了不成!”
孟烁被骂得一哆嗦,乖乖站回江氏身后,再不敢多言半个字了。
却也是被孟岚这么一骂,倒是让厅下的气氛重新又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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