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正常开车速度,从陈戈峰所在的地方到云山脚下,少说得将近半小时。
十分钟。仿佛是在让他为一会儿的赌车比赛而提前热身。
而他一秒钟都耽搁不了, 延误的结果可能会让她受到更多伤害。他对着电话飞速说了声:“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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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的时间,究竟够做些什么。
脑袋好使点的,可以算完一道两小问的复杂几何题。亦或窝在沙发中,看完一个小品。
十分钟还够做一道简单菜肴, 酸辣土豆,麻婆豆腐之类。
或者, 十分钟, 磕半袋瓜子,打一圈麻将。
“你个傻逼, 你打二条啊, 牌池那么多二条, 留着过年啊。”
说话的人上半身被牢牢绑在椅背上, 一只脚踩着连接两边椅子腿的横杆上。
白卫衣胸前有几块血色。脸上,尤其眼睛一道更是像涂了红色迷彩,配上她吊儿郎当看牌的表情, 诡异到极致,又滑稽好笑。
被她刺了一嘴牌技的寸头,有点烦躁,扭回身:“你老实点,再说话把我袜子堵你嘴里。”
何娣瞄了眼他发黄的鞋带和鞋帮沿子:“……就没见过你这么毒的人。”
寸头:“……”他冷冷盯了她几秒,又转回身继续搓麻将。
何娣撇撇嘴,没再说话,也无兴致再看他们打麻将。
呆了一会儿,她失神地睨去远处桌上的木沙漏,薄玻璃里头,上面的部分已越来越少,下头的小山丘越冒越尖。
他真会来吗?
看到她那样照片会不会…失去理智啊,然后开到接近200码,一路飙车过来?
结果像电影里一样,阴差阳错,意外出事。
而这根本就是假象,是白衬衫设的局,她从头到尾都毫发未损。
她正这样想着,脸上突然被温热的毛巾搽过。一张苍白空洞的脸怼到眼前,她被吓得心脏一抽。
何娣没好气地说:“你有病啊?”她别过脸,躲着毛巾和他的脸。
下巴却被用力攥住了,不得动弹,他用温凉的嗓音说:“看他的反应,我不用把你弄成这样,他也会来的。”
何娣:“他什么反应?”
红色的颜料被一点点搽拭,露出白皙干净的皮肤。颜料有些刺激,完全搽净后,眼皮泛着不正常的粉红,眼眸也被强烈气味熏出水雾,氤氲泪光,像哭过,可怜兮兮的。
邓遇放下毛巾,专注地打量着她,半晌后开口:“我应该发点别的,更有意思,比如,你没穿衣服的照片。”
“他看到,会杀人。”
何娣牙齿麻了,她使劲咬了咬:“你就那么想找死?”
邓遇:“不,我不想死。我只想看看他不冷静的样子,也想看他跪在我面前的样子。”
何娣嘴角一歪:“你搞基啊,说得这么色情。”
邓遇收了手,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戾:“你知道陈戈峰最怕的事吗?。”
“他好面子,他把他的赛车,荣耀看得比一切都重。他最怕输,怕在别人面前低头。”
何娣一垂脑袋,笑了笑:“这有什么,这种人不挺好的嘛,跟我高中的班长一样,每回考试必须第一名,要是有人排到他前面,他饭不吃觉不睡也要把他的第一名考回来。”
“还有我班主任,那个学校的文明锦旗,每个月就必须得是我们班的,要是没拿到,班主任恨不得花小半截课来说这个。荣誉,输赢,他们在意这些。”
何娣:“这是,成功者的人生。”
邓遇突然也笑了,一丝丝的笑声从牙缝中挤出,慢慢越发胀大:“是,他是成功者,我是失败者。”他说完,坐在一把木椅上,摸出烟盒,尾指磕出一根,咬在唇间,开火点燃。
何娣竟然从他的笑里面听出了一股悲凉。她本就心善,不知不觉间敌意减少,淡淡地问:“你们是咋了?”
何娣:“是不是,你私下赌车被他从车队开除了。”
何娣:“等等,好像还有个什么…云山车队…哦…想起来了…刚开始的时候,陈兄弟在云山镇,他是你车队的小队员,你是队长,对吧?”
何娣:“哎,风水轮流转,是感觉不好受。”
那肯定。一个现在轻易就能拿出两千万,一个却还在这种破败落后的小镇上做地头龙。
邓遇没看她,抽烟的速率像慢镜头。
何娣:“问几个问题行吗?瘪三。”
邓遇:“……”
邓遇:“你问。”
何娣:“照这么讲,你赌车不挺挣钱的嘛,干嘛不接着干?”
邓遇:“没那么多条命。”
何娣:“我觉得你跟你队长有误会,就像我和我高中班主任一样。他也就是为了车队,大公无私,按例行事。”
邓遇听不进去,看了眼沙漏,冷声:“时间快到了,把她弄出去。”
两个打麻将的小弟停下手里功夫,走过来,一前一后解她身上的绳子。有个绿头发的趁机捏了她腰两把。
何娣啧了一声,恶狠狠地眼风扫过去。
邓遇:“别碰她。”
小弟立马收手,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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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脚下,大马路两旁路灯开起,灯色暗淡泛黄,两辆车停在马路左道。邓遇的小弟来了十来个,穿着五颜六色,散落站在靠山体的那一边。
起了风,何娣的头发被风吹乱,发丝荡过她惨白的小脸和红红的眼睛,停留,又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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