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戎听见她边咀嚼边说话的模糊音:“你去人多的地方,等我过去。”
他挂上电话:“虚惊一场。”
“这就是为什么我之前没有告诉你的原因。史智威的拦截, 是经我哥传达的,我不确定是否属实。说了, 你反而心惊胆战。”何思鹂说,“我这阵子在周围几条路走了走,没有见到史智威。直到今天, 我哥说, 史智威前段时间在嘉北路上租了一家店。我觉得他是要守株待兔了。”
“什么店?”
“不知道。我刚从家里赶过来,正好见到你要出去。”
“谢谢你。”
“陈戎, 军训时你救过我,我当时还了你人情。”何思鹂说, “我这次的帮忙, 算是还你另一个人情。我哥沉迷网络博/彩,欠了很多钱。三年前, 史智威来我们家砸场子,被我拦下了。我哥的欠条是白纸黑字,按了手印,我们家不占理。史智威要拿我们家的房本去做抵押。到了约定的那天,他没有来。听说被警察抓走了。半个月前我才知道,是你把他送进了牢房。我很感激。”
“客气,路见不平而已。”
“我一会继续去校外走走。我之前走过几条街,见到有装修的新店,但没留意是不是史智威的。”
“何思鹂,之前我们对你有误会,很抱歉。”
“我是不是要早点把事情告诉你?”何思鹂独来独往,做事从不与人商量,她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自以为谨慎,但是考虑不够周全。
“现在也不晚。”陈戎笑,“我们有了准备,以后遇到危险,也能跑得快。”
“他要对付你,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今天先这样,你回去吧。我去接倪倪。”
“当心史智威。他坐过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我知道。”陈戎说,“对了,你三年前见过他,他估计记得你。你别一个人到处走。”
“我不怕他。”何思鹂昂起头。
*
陈戎打电话来的时候,倪燕归的两只手各握了十串烤串。听上去数量很夸张。然而棍子长二十厘米,肉却只有三四片。
所谓的买一送一,也就这样了。
烤串的棍子沾了些孜然油,她握上去,手上粘粘的。她把两只手的烤串并到一只手,另一只手在包包里找纸巾。
手机响起,同时,人行道的绿灯亮了。她抽了张纸巾,攥在手心,抹着手上的孜然油。
走过马路,避开人群,她站到角落,才给陈戎回电话。
之后就往火锅店走。
她这时有些后悔,刚才应该拿一个袋子把烤串装起来,而不是只用纸袋子扎起上门的肉,留二十支棍子在外面。
路边有一个人正在发传单,他走过来说:“我们的面店下周开张,欢迎欢迎。”
“知道。没手拿传单了。”
这人说: “那您记住我们这家店,‘有脸有面’。”
倪燕归望去一眼。门前堆了油漆桶、水泥桶。可能还在装修。
有人推开玻璃门。这人的线条很长。脸像是驴脸,头发大约四五厘米,因为发质硬,根根分?,向上翘起。身子瘦,穿一件绣满了黑色花纹的白外套。
“威哥。”传单男喊了声。
“嗯,过几天就开张了,看着点啊。”史智威转头,和倪燕归打了个照面。
她立即向前跑,她知道派出所在哪,直往那个方向去。
史智威的粗眉揪起,像是两把剑。他笑起来,左上唇会斜斜吊起。他对着她的背影:“踏破铁鞋无觅处。一石二鸟,一箭双雕。一来,来两。”他伸出食指和中指,摆出“二”的手势晃了晃。“我们的生意做不成咯。”
传单男:“威哥,还没正式开张,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吧。”
史智威:“刚才那女的,见到没?”
传单男:“见到了,很标致啊。”
史智威给传单男整了整领子:“色字头上一把刀,她很彪悍。我消失三年真是多得她不少。”
“威哥。”一个瘦子走出来,“你不是说当年是个四眼仔整你的吗?”
“这女的和四眼仔,都有爱管闲事的毛病。”史智威回头,瞥了眼装修的地面,阴阴地笑。
*
倪燕归曾说,她记得当年事情的前半段。前半段就是史智威的部分,那时候还没起火。
当然,要一一回忆细节,她也不行。
大概的情况是史智威是去上门讨债,被一个幼儿园小朋友撞见了,他捂了小朋友的嘴,又被倪燕归撞见。她以一换一。
当时,史智威那边有三个人。倪燕归有把握赢。但她被扎了一针,之后没了知觉。醒来就见到了火光。
那一针不疼,疼的是之后的火燎。
倪燕归万万没有料到,有生之年还会见到那一张驴脸。
她在奔跑的路上,突然觉得奇怪,她为什么会跑?三十六计当中,走为上策在她看来是下策。记忆的遗弃,究竟是因为伤重,或是因为她打了一场败仗?似乎,邪不胜正的信念就是从那时动摇的?
她有疑惑,但脚下的步子非常稳健。到了派出所门前,站了好一会儿,东张西望。
史智威没有追过来。
倪燕归突然发现,手上空空的。之前买的烤串不知什么时候被她丢掉了。
脑子里像是有火在烧,烟雾中,赫然出现一道人影。她总是想不起来那个少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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