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缅甸大哥揍你的时候,你明明什么都说了。”庄延说。
“我……当时你们说什么,我就答什么。我只知道我的命在你们手上,那就只好挑你们爱听的话来说。现在回想起来,这样当然救不了我自己,但我当时哪考虑得到那么多,只是想着拖时间。”
“所以你没有贩过毒?你不是在帮 467 团运送新型毒品的样品?”
“我正经生意人,警察同志。我真的是……唉,这么倒霉的事怎么就撞我头上了呢?”
胡仕杰的态度几乎要惹得庄延发笑了。到目前为止,确实没有任何物证,能证明胡仕杰是毒贩。从头到尾都没有第二名警察,可以旁证胡仕杰曾经坦白自己是 467 团的中间人。换个角度来看,这样的人也许比吴桑白和翁庆更难对付。
今天一早,胡仕杰被带到后山的时候,正是吴桑白和化名“亮宇”的庄延,负责把他和一棵树绑在一起。庄延在胡仕杰置于背后的手掌中,事先放了一把小刀。胡仕杰感觉到手中的异物;庄延对他做了个“不要声张”的手势,然后再用第二捆绳子多绕了几圈,遮住刀身。他们离开之后,胡仕杰挪动手腕,割断了绳索,随后发现包裹着刀柄的,是一张纸条。纸条一面绘制了地图,指向他们此刻的藏匿点;另一面则写着:一个人在这等,今天之内我带她来见你,否则你再不会见到她。
在这么做的时候,庄延知道自己承担着风险。有两种情况很可能会发生。一种情况是胡仕杰逃跑了,没有在预定地点等待他。这倒不算最糟糕的结果。另一种情况是胡仕杰逃跑了,并且叫了帮手,转回来打埋伏。这就很麻烦了。庄延认为胡仕杰不可能有时间从山下找来帮手,又回到山上;但正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他才在纸条上强调“一个人”。
“警察同志,”等不到庄延接话,胡仕杰又开口,“您是要把那两个犯罪分子和他们背后的人一网打尽,对不对?”
庄延想,这家伙,仅仅“翻供”还不够,竟然还反过来套我的口风。总之,现在没有时间和胡仕杰嚼舌头。他转过去,继续对成蔚说:“吃一口吧。一定要吃。”
成蔚皱眉,轻轻地咬了一个角。她的舌头缺乏味觉,只感觉高粘性的巧克力涂层凝结在了舌头和牙龈之间。这块士力架,突然让她回想起拍戏时为了保持体重,在午餐时间坐到布景角落,掏出的一支坚果棒。那天其实她没吃上坚果棒,因为男主演赵老师兴致勃勃地邀请大家点小炒拼桌,她也只能迎过去。当回忆到这里的时候,她发觉自己已经把士力架握在手中了。虽然脑子里觉得,哪怕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这东西还是甜得过分,但此时这样的“过分”恰好是她的胃部所需。吃完之后,她终于觉得在冰冷的腹部深处,总算有那么一小块地方开始有丝丝热气循环。
“我这还有。还要吗?”庄延说。
成蔚摇了摇头。
“不能丢在地上。”庄延把糖纸收回自己手中,挤压成小球,然后站直了。“你能自己站起来吗?”
成蔚把手放在膝盖上,撑起身体。她觉得自己的关节还是顶用的,但是关节之间的肉体就像浸了水的绒线团,好不容易才扶着树干站起来。
“你们肯定有很多话想问我,但我现在只能说一件事:还没有到可以放轻松的时候,他们俩随时都有可能找上门。所以你们还是要跟着我继续往山里走一段,直到太阳下山才能休息。如果不跟着我走,你们一定会迷路,或者又碰上那两个人,那就死定了。听明白了吗?”
成蔚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下山?”胡仕杰问。
“不能走常用的路。我们等到天黑了,休息一段时间,再绕道下山。胡仕杰,我给你指方向,你走最前面。我没有让你停,你就别停。既然你完全是无辜的,就不要瞎跑,那样只会显得你很有嫌疑。我殿后,万一有人追上来了我可以最快发现。成蔚你走中间。没问题吧?”
“你看她这样子,能走得动吗?”胡仕杰转向成蔚,继续说。“要不要我背你?”
成蔚不想回答,低着头,朝前走。庄延对胡仕杰使了一个略凶狠的眼神,催促胡仕杰排到队伍最前面去。
他们就这样在山林中前行,速度并不快。成蔚并不希望自己被看作累赘,每走三、五步,都努力跨出一个稍大的步伐。但她也不愿意跨得太远,因为这会拉近她和胡仕杰背脊之间的距离。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胡仕杰不时回头,还略微放慢了脚步。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些什么,无非什么担心你、感觉怎么样、总算有一件高兴的事(因为看见你)之类。之所以断断续续,不是因为他说得不清楚,而是因为成蔚主动拒绝接收胡仕杰发出的讯号。她把视线放得很低,最多只能看见胡仕杰的小腿肚,耳朵尽力捕捉着脚下落叶、树枝的声响,把它们放大成一种能遮蔽胡仕杰的白噪音。
成蔚在脑中拼出了事件的大致面貌:如庄延所说,胡仕杰是一名毒贩。讽刺的是,结合两人在一起时的日常经验,恰恰可以推断他在这一行里称得上有地位,无需在昏暗的街巷或者夜场中主动兜售,所以成蔚才没有发现过任何蛛丝马迹。胡仕杰的正经“产业”,也许其实根本就是副业。他惹上了黑道中的死对头,而对方想从他手中抢走某种东西;既然她是胡仕杰逃跑的配偶,所以自然而然地成了目标。而庄延,则是警方的卧底,他就一开始就打入了要对付胡仕杰的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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