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公爷一瘸一拐被人扶着出马场, 一位身着青袍的中年人冲了过去, 没等周边的人反应,他已经一巴掌拍在谢乐康脑门上。
“嗷——爹!”
没什么比负伤下场还要被亲爹揍更可怜的,谢乐康愁眉苦脸捂着脑门嚎叫。
“疼死了, 您给我留点点面子行不行啊?”
“面子, 面子,你差点都快把你老爹吓尿了!你还要个啥个面子!”
这位谢国公也是行伍出身, 虽然已经不上前线许多年,但是心一急,这粗陋的话还是自然流露, 丝毫不顾周边人的眼神, 把他儿子的脑袋瓜打得邦邦作响。
谢乐康左躲右闪,抱着脑袋狼狈不堪。
“你可是我们谢家单传,你要是折了损了,让你娘让你祖母该如何是好!”谢国公虽然一巴掌接一巴掌不留情面地打,可是流露出来的话却都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他已经老了,不像年轻时候义薄云天、斩头沥血都在所不惜, 他现在只盼着一家人能平安无事。
却不想谢乐康竟然脑子一热,就自告奋勇报上名去参加与西狄的马球赛。
谁不知道西狄人穷凶极恶,对大周更是积怨已久。
而骑马射箭是他们西狄人的强项,当年大周多少士兵就是折在他们的强马铁蹄的冲击之下。
“爹,你快别打了,你看哥哥一张脸挂了彩,就更丑了。”谢思韵难得站在谢乐康这边,伸手拦了几下,谢国公不好伤着女儿这才悻悻罢手,不过他几次意犹未尽地举起巴掌,把谢乐康还是吓得够呛。
因为刚刚赛场上的状况十分危急,很多人都不由跑下了看台,江燕如也随着谢思韵一起下来了。
不过江燕如并没有第一时间冲到萧恕的身边。
随着几名击鞠手前后出来出来,萧恕的模样有些奇怪。
他走经谢家的时候就忽然停步,一动不动地站着,目不转睛看着谢家一场闹剧,任凭他手上的血一滴紧接着一滴,洇入黄沙之中。
江燕如的视线来回在谢乐康与他的身上。
说起来萧恕与谢乐康年纪其实差不多,如今他们穿着一样的骑服,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对兄弟,只不过两人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谢小公爷喜爱玩乐,常常一把折扇捏在手里,逢人先扬唇大笑,生的就是一副十分友善讨喜的小白脸。
他是金陵城里最活跃的公子哥,金陵城有一大半都是他的狐朋狗友,轮吃喝玩乐上没有谁能比他这位谢小公爷更积极。
江燕如觉得与谢小公爷做朋友,定然会是人生一大趣事。
而萧恕则完全不一样,他像是一把没有封鞘的刀,锋利逼人,让人畏之如虎、敬而远之。
就是那些时常唤他喝酒的人也未必真敢把他当作朋友,更多的是想着营造一种’和萧统领相熟‘的感觉给旁人看。
他就像是那抹格格不入的灰色,妄图挤入他们多彩的画卷里,最终却只能沦落到不起眼的角落。
蛰伏在无人愿意窥看的一隅。
就如同此刻,无论有没有人注意他驻足在人群当中,他都是岑寂一人,他在马背上打杀四方的威震西狄的同时又再次刷新了大周人的印象。
萧恕他的能力与野心,终将会影响他们的平稳生活。
所以,他们就更畏惧于他了。
“御医!御医快来这边,给瞧瞧啊,这都伤得见骨了。”
“爹,不妨事,一点皮肉伤。”
“这次能大胜西狄,实在让人痛快,回家好好清洗一番,跟你祖父祖母去道个喜,这可是件大好事。”
他们或是庆祝大周击鞠的胜利,或是痛斥冒险受伤的孩子,无论是热闹还是悲伤。
都与萧恕毫无干系。
江燕如不由心想:倘若萧恕也有父亲在这里,会不会比谢国公更担忧他的安全,会不会也拍着他的头让他不要莽撞。
他是活生生的人,也是父亲会担忧心疼的孩子。
担忧过后,也许又会对他的英勇果敢而嘉奖。
他为人子,一定也是那个会让父母骄傲的。
可是他都没有。
江燕如咬着唇,心里为他生出几分委屈,很快就眼泪汪汪。
两人的视线过了这么许久才终于对上了,萧恕这才发觉江燕如在那端看着他,似乎也看了许久。
江燕如蓦然撞入萧恕的视线里,眼泪在眼眶转悠,喉咙一阵阵发涩,她心里虽然想了那么多,却无一敢对着萧恕说。
萧恕飞快蹙了一下眉,江燕如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看台上跑到这危险的地方。
她还站在那小土丘上,灰头土脸像个泥娃娃,又脏又狼狈。
萧恕走到她身边,甚至要仰起头才能看着她的脸。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的声音如常,没有半分异样,一句旁的话都没有说,而是对她傻子一样立在高处有些奇怪。
江燕如想也没想,一拳头往他肩膀上砸去。
萧恕还没反应过来,她又朝着他软下身子,柔荑轻轻环住了他的脖颈,倒进他怀里。
“呜呜呜,哥哥你差点被马踩死了,你吓死我了。”
萧恕愣了一下,想伸手拍拍少女颤动的后背,手刚伸出来就看见有掌心袖口满是血迹,又缓缓放下。
他无所谓地一哂:“我哪有那么容易死……”
不过是从马背上摔下来,向他们这样的人早学会了如何减轻伤害,最大化保护身体重要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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