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燕如跟着萧恕来到桌边。
这张黄花梨嵌螺钿圆桌上摆满大鱼大肉不说,还有这个时节少见的鲜果,这些恐怕只有地方上供中宫才有的罕见之物,堂而皇之摆在了萧恕平平无奇的晚膳中。
江燕如虽然感到吃惊,但是她的嘴此刻只想用来吃饭,并不想用来找事。
但是她还是不由感叹,这餐晚膳的分量看起来这桌子坐满人都不可能吃得完,萧恕的胃是无底深渊?!
萧恕用腿勾过一张鼓墩,提着酒壶一屁股坐了下去,手指敲了敲桌面,“你光看着就能饱?早知道也不必让你进来,搁外面看着就……”
“谢谢哥哥!”
虽然他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但是江燕如看在这一桌热腾腾、香喷喷的大餐的面子上还是大为感动,不由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也打断了他叨叨不休的话。
萧恕的眸光被桌子上摇曳的烛火照得忽明忽暗,像是里面也有一簇摇晃的火苗。
而这火苗的中心则是江燕如那张忽绽的笑脸。
江燕如本就生得明艳动人,眉弯眼笑的时候就仿佛天地下没有什么烦心事。
两枚小小的酒窝微陷,带出一抹甜美,像比酒还醇厚……让人上头。
小时候江家那些个子弟都喜欢她,因为江燕如生得玉雪精致,笑起来更是娇憨可爱,常常还有人为了谁能逗得如妹妹笑上一笑而争破了头。
可江燕如小时候从没有对他笑过。
萧恕用力握紧手里温热的薄瓷细嘴酒壶,眯起了眼。
现在,她对自己笑了。
但也不过是因肚子饿了,他恰好有这么一桌饭罢了。
换任何人,哪怕是那个让人作呕的韩士伟,只要给她一口吃的,她也能笑得成这幅模样。
萧恕这个人有病,他想要的东西就要独一无二的。
但凡不是独一份的,他就会翻脸不认人。
思及此,萧恕把酒壶往桌子上一敲,瞅着刚拿起筷子的江燕如冷声道:“我准你吃了吗?”
江燕如好绝望,萧恕又要发疯了。
第9章 害怕 再敲一次门,手剁掉
变脸比翻书快。
说得就是像萧恕这样的人。
以前江燕如顶多觉得他比较难相处,却从没有眼下这般为难。
在蜀城时,她可以选择不去亲近他,不去招惹他,如今在金陵不但在他的掌控下,还要靠他吃饭,这就让江燕如无比难过。
若是换一个有骨气的世家小姐,听到萧恕这般无礼的话,只怕早已气得拍桌而起,愤然离开。
但是江燕如没动,她舍不得这桌菜。
她本也不是一个傲骨凌然的人,就是短暂的屈服退让也不会让她产生人生挫败感。
不求闻达于诸侯,只愿活得比狗长!
只要萧恕没有发疯到要当场掐死她,江燕如还打算苟一苟。
而且江燕如觉得萧恕留下她,肯定不会单纯地想要弄死她。
同时她也是在赌年少时那稀薄的情谊。
如果他俩有的话,那一定是那次他们同生共死的经历。
说起来,要不是她言而有信回去请来了救兵,萧恕也许就死在那个磅礴雨夜的烂泥里。
这么一想,江燕如也算对他有过救命之恩。
她捏着筷子,挺直腰杆,越发觉得自己有了些底气,然而这个底气在触及萧恕那双晦暗难测的眸子时,忽然就像被戳破的鱼鳔,慢慢泄气了。
按理说十岁之前的记忆都不容易被牢记,但是江燕如还是记得深刻。
在她无忧无虑的年华,萧恕总是与她格格不入。
他要不是面无表情,要不就是眸含阴冷。
江燕如看着他那张脸,笑都笑不出来,就好像在他面前快乐是一件天大的罪过。
因为他整个人都仿佛浸泡在苦海之中,只有无穷无尽的苦楚,哪怕江家收了他做义子,给了他优渥的生活。
他始终没有能够把自己当作江家的人,也始终并不快乐。
江燕如看不惯他践踏她爹那泛滥的好心,对他自然没有什么好态度,还常常会为了试探在爹心里谁更重要而费劲折腾。
这些折腾虽然无足轻重、不伤大雅,但是对于萧恕来说,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是一个大雷。
毕竟传言中,萧恕可是个芝麻点小事就会要把人处以剥皮、宫刑、刖刑、腰斩……的疯狗。
想到这里,江燕如把心重新提了起来,她害怕。
幽静的屋子里只有烛火噼啪,皆不足以掩饰她肚子那一声响过一声的抗议。
萧恕不让她吃,自己也不吃,光顾着喝酒,一口接着一口,就好像打算把自己灌醉。
江燕如眼睁睁看着满桌的菜从滚滚的热气变成几根细细升起的水雾,好惆怅。
菜都凉了。
她咬住下唇,捂住咕噜噜叫的肚子,那失去的热气都涌到了她的眼睛里,只见她抬起水光盈盈的眸子,尽是一幅委屈的模样。
委屈地活像有人虐待了她一般。
萧恕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这些奢靡过度的食物也只有皇帝才会当作赏赐,可惜萧恕此时心情不佳,并不想用。
“哥哥。”
萧恕横来一眼,他的这双眼好看是极好看,阴狠时也一点也不差,江燕如缩起脖子,像是遇到了天敌的小兽,恨不得把自己团进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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