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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也!”镇北将军说, “若是安国公将死那年,皇上确实不会放过他们,可现在已过去数年了,皇上虽未直言, 但我亦听出, 他对安国公是心中有愧的, 对安国公那些旧部下, 他自然未再想斩尽杀绝!”
    星回听闻, 甚喜:“父亲的意思是,他们可以重见天日?”
    镇北将军点头,星回大喜,恨不能即刻告诉安槐这个好消息。镇北将军拦住他,说:“你别高兴得太早,皇上是可以不取他们性命,也可以不追究他们诈死之过,可皇上也是有条件的!”
    星回一惊:“什么条件?”
    镇北将军说:“移交大权!”
    星回还未醒过神来:“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镇北将军叹气,“他们必须再回朝堂,且回去以后,从前拥有的重权必须全部上交,包括兵权、钱权及任人举贤之权,也就是说,他们纵是再在朝为官,也只能任闲职了!”
    见星回有些错愕,镇北将军又解释:“他们是安国公的亲信,安国公含冤而死,皇上到底还是怕他们要为他复仇,故,但凡有可能危及皇权的权力,他都不敢给!”
    这个条件,星回可以理解,皇上毕竟是皇上,纵然杀尽无辜,他也一定要保住皇权,于他而言,只要安国公一脉还有人掌权,他的皇位就坐不安稳。只是,对死亡谷众人来说,未免有失公允。平白杀人灭门的是皇上,他们从不曾有半分错处,可为保性命,他们不得不蜗居死亡谷,而今为谋求一线生机,他们甚至要向仇人委曲求全。他们都曾是战士,亦都曾是高官,他们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恐怕宁可在死亡谷另寻生机,也不愿受此折辱。更何况,他们也不见得能相信皇上。
    星回知道,要说服他们,机会十分渺茫。但他都还是想试一试,至少,说了,他们还有答应的可能,若是不说,便是将这一线希望生生埋葬。他们是不可以再握大权了,可他们可以重回朝堂,用自己的姓名堂堂正正地活着。他们的后辈无须忍饥挨饿,他们的亲眷也不用再受烈日灼烧的苦楚——
    死亡谷,真的太不适合住人了。
    星回与安槐说起这件事时,是那年的初秋。
    那时万物将凋,枫叶正红,星回与安槐在去采买物资的路上,经过一片枫林。时日头没有落下,花草未曾枯萎,被风摇晃着的枫叶漏下斑驳的日光,地上零星盛开的野花披着红被野蛮生长。安槐顿住脚步,星回看向她,发现她的目光胶着在一片飘落的枫叶上,而那片枫叶摇摇晃晃着,竟正正好飘落在她掌心。他在她眼中看到了痴念。
    “走吧!”安槐看着那枫叶,忽然握住,将它撰在手心。
    她抬步往前走去,星回说:“这儿景色这么美,再看看吧!”
    “不了!”安槐未有逗留,“时辰已不早了,我们还得在天黑前回去!”
    这些日子,安槐每天都是如此,早出晚归,终日忙忙碌碌。
    星回看着她融在枫林里的身影,像被火烧着了一样。
    “安槐!”星回喊。
    安槐停住脚步:“何事?”
    “也许,他们可以离开死亡谷!”
    安槐回过身来。
    “我爹说,他试探过皇上的口风,皇上愿意放过他们,他们若回朝,从前的事,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安槐朝星回走来,“什么叫既往不咎?叔伯们犯了什么错需要他既往不咎?犯错的是他,要赎罪的也该是他,我们才是那个该说既往不咎的人!他没有资格!”
    安槐对皇上有恨,星回知道,她一家上下都因莫须有的谋反之罪丢了性命,她夜里梦回时,都恨不能将皇上千刀万剐,她若只是一个人,说不定这仇,她拼着命也报了。
    可是……她不是一个人啊!
    “他是没有资格,可他是皇上!”
    “皇上又如何?皇上就可以草菅人命么?”
    “他没有草菅人命!”安槐已到星回面前,星回扶住她肩膀,“普天之下,皇权至上,皇上要杀谁,谁就有罪,诛杀有罪之人,算不得草菅人命!”
    安槐抬眼看向他:“你的意思是,他说我父亲是反贼,我父亲就活该死,是么?”
    “不是——”
    “我那两个叔叔,因为与我父亲勾结,所以也应该死,是么?”
    “安槐,我——”
    “谋逆之罪,当诛九族,我是反贼之女,你是不是也该杀了我?”
    “安槐!”星回低呵,安槐不说话了,星回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呵!”安槐森冷一笑,推开他,转身往枫林出口走去。许是她的动静太大,惹得林中飞起一只惊鸟,它过之处,红枫簌簌地往下落,落到安槐发上,未立稳,就又翻滚着落到地上,安槐一脚踩上去,枫叶完整的纹路倏然变得破碎,像是谁人的骨骼,连带着连叶片也变得憔悴。
    其实安槐心里很清楚,任凭她如何怨恨皇上,皇上依然是九五至尊,他掌天下,握江山,轻描淡写一句话,便可以毁掉十数条性命。她同样也很清楚,她的那些叔伯们不可能永远藏在死亡谷,他们总有一日要回到世间,他们本不必得皇上宽恕,可只有皇上肯宽恕,他们往后才不必隐姓埋名战战兢兢地活着。
    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接受不了恨着一个人,却又要求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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