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略微低头,蹙眉下了半晌的决心,终于是强忍着将那一整碗的汤药喝了。
苦意随之在舌尖上翻滚,折枝抬手捂住胸口,竭力不让自己吐到谢钰身上,再开口的时候语声都在发颤:“哥哥,蜜饯呢?”
“我素日里不用糖食,别业中没有蜜饯。”谢钰垂目望向她,见小姑娘苦得面色都发白,双手掩口,像是随时要将药重新吐出来,终于还是皱眉道:“小厨房里兴许有白糖。”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自没什么可挑剔的。
折枝连连点头:“白糖也好。”
谢钰颔首,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扶着她往拔步牙床上躺下,便抬步出了上房。
那药方里加了些助眠的药物,折枝切切地等了一阵,却觉意识朦胧,渐渐于榻上睡去。
再醒转的时候,外头的天光已大亮。
谢钰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只床前的春凳上,搁着一小碗白糖。
折枝出了一身的细汗,小腹中仍旧是一阵一阵地抽疼,但终究是到了可以忍受的地步,面上也暂且回了些血色。
许是那碗药真的有效,与之前吃过的方子都不同。
折枝这般想着,也努力扶着床柱坐起身来,伸手去够那一碗白糖。
方一抬手,却见袖口长长垂落,竟看不见指尖。
折枝一愣,这才低头往身上看去。
却见自己身上脏污的衣裳尽数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星白色的襕袍。
看着像是谢钰燕居时的常服,穿在她身上却长得盖过脚面。
而襕袍底下,仍旧是未着寸缕,什么斓裙,小衣,统统都被拿走,只身下重叠着放了几张干净的布巾,此刻已被癸水染红。
她秀脸一红,忙将撩起的襕袍重新盖上,试探着隔着帷帐唤道:“哥哥?”
房内静谧,无人应声。
折枝迟疑一下,改口唤道:“泠崖侍卫?”
这次泠崖并未自暗处现身,只是嗓音隔着层层鲛绡幔帐传来,听着有些遥远:“表姑娘有何吩咐?”
“我——”折枝迟疑一下,还是无法对泠崖说出想要月事带这样的话来,只好轻声道:“泠崖侍卫……能不能替我寻些干净的白布与针线剪刀过来?”
“是。”泠崖隔着帷帐应了一声。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东西便已搁在了帷帐外。
折枝忍着小腹内的疼痛,扶着床柱起身,将装着白布与针线的木盘挪过来,放在床头春凳上。自己仍旧是蜷回榻上,拿锦被当做大迎枕团在身后,半支起身来,拿小银剪将白布裁成长条,又穿了针线,顺着边缘细细缝合过去。
往日里在沉香院的时候,月事带都是半夏与紫珠替她备好的。
只是这回的癸水莫名比寻常要早上许多,来别业的时候,便没想着将月事带捎上。
她又穿过一针,骤然想起——自己竟是连招呼也没打,便一夜未归了。
半夏与紫珠现在大抵已经急得满桑府的寻人,若是再发现她不在映山水榭里,恐怕更是没了主心骨。
且若是柳氏遣人过来寻她,也不知该如何答话。
折枝这般想着,将手头的针线暂放了一放,又往外唤了一声‘泠崖侍卫’,轻声问道:“你可否替我去沉香院半夏与紫珠那头传个信,便说我跟着哥哥来别业里了。让她们替我捎几身干净的衣裳过来?”
房内一阵静默,泠崖并未作答。
折枝猜想他是不能做这个主,便也只好收了口,重新拿起搁置在一旁的月事带缝制。
因通身只穿了一件谢钰的襕袍,折枝也不好往外走。一整日都只得困在上房中。
缝好了月事带后,便也勉强起身,撩起重重垂落的鲛绡幔帐,复又行至昨夜的青铜三足鼎前。
她垫足往鼎内望去,却见里头已被清扫的干干净净,连一寸灰烬也未曾留下。
而四面的长窗已敞开了一夜,那夺人的迦南香气便也归于清雅。
仿佛昨夜遭遇的一切,皆是一场梦境。
之后,更是一整日的百无聊赖。
偌大的别业里尽是侍卫,饭食也只送到帷帐外搁下,通日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无,寂静的令人心生悲凉。
一旁的书柜上倒是整整齐齐地罗列着书籍,可折枝才初初开始习字,自也无法翻阅。想要起身练字,却不知谢钰是将文房放在哪个屉子里,也不好自己随意翻找,便只能作罢。
折枝只得一直坐在榻上缝月事带,才过晌午便缝好了厚厚一沓,想来这几日是用不完了。
原本还想着,要不要往月事带上绣点花样,直至没寻到描花样的炭笔,这才惊觉自己无聊得有些魔怔了,遂只好作罢。
好容易挨到月上柳梢,折枝便早早地洗漱过,往榻上阖眼。
*
谢钰回到别业的时候,已是深夜。遂也未再往别处去,只径自回到上房,一路拂开垂落的鲛绡幔帐,行至拔步牙床跟前。
方往床沿上坐落,便见躺在榻上的小姑娘伸手,轻揉了揉眼。
“哥哥?”榻上的小姑娘竟还未睡熟,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来,摸索着去寻搁在春凳上的红烛:“你怎么过来了?”
谢钰信手将红烛拿开,伸手解着自己领口的玉扣,语声淡漠:“妹妹是不是忘了,这原本便是我的卧房。”
折枝似乎清醒了些,小声应了一声,将手缩回了锦被里,又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了些位置来。
--